见她不吃,马巧月倪她:“怎么不吃?饭不对口?”
“我吃饱了。”说着,方沉碧放下筷子。
“瞧着,还是这么大的胃口,难怪单薄,吃的也太少了。”说着捡起鸡肉放进方娟碗里:“多吃点,女孩子太瘦了可不好,看起来就没福分。”
晚上几个孩子挤在一张床上,熄了灯却还不肯安分,方沉碧睡在最左边,紧挨着方娟。
“哥,你说,小哑巴长的是不是挺好看,眼睛那么大,我觉得比刘胜的妹妹还好看。”
“去点了灯,咱们好好瞧一瞧,这几个月没见,好像又变样了。”说着有人光脚下了地,不一会儿小油灯亮了起来。
方沉碧本来睡眠就浅,两个人嘀嘀咕咕的听得清楚,没等他们靠近就把被子掩在脑袋上,蜷成一团。
“小哑巴,你起来。”方梁扯了扯被子,轻声嚷嚷。被子下的人一动没动,看的方栋有些恼火,遂更大力的摇了摇:“小哑巴,我让你起来,你听见没有?”
被子下的人还是没动静,方栋光火,把油灯放在床头,压低声音道:“这死丫头骨头真硬,给她点好看,把被子扯掉。”
“哥,真的要扯吗?爹听见了会不高兴。”方梁有些担心,还是不敢下手。
“窝囊废,怕什么,爹再不高兴还有娘撑着,她要是叫你就捂住她的嘴。”方栋说着,跳上床,一把扯住方沉碧身上的被子,死命往下拉。
十一岁的男孩子力气自然比只有六岁的方沉碧大得多,没两下被子被扯掉,方栋站在她面前,一脸得意的指着笑:“梁子看,快看,小哑巴生气了,在朝我瞪眼睛呢。”
“哈哈,小哑巴,会生气,小哑巴,瞪眼睛。”方梁见方栋举动,也跟着笑不支的手舞足蹈。
方沉碧坐在床上瞪着方栋,冷声道:“你闹够了没有。”
方栋心头一凛,只觉得这眼前的女娃力气没有,气势倒是不小,摆明了不把他放在眼里,遂心里万般不服气,掐腰道:“你以为你是谁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是方家长子,你是什么角色,不过是个棺材子,凭什么理直气壮。”
方沉碧闻言,仍旧面无表情盯着方栋冷眼看,半晌收回视线,挪了挪身子往里躺,不想再理会无理取闹的孩子。
前生她活到二十六岁,如今看到方栋,自是觉得没有半点需要争辩的必要,她不想惹麻烦,尤其在马巧月眼皮子底下。合上眼,她仍旧觉得心跳的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命数早定,前生今世,都注定她的出生必须以结束母亲生命为代价,棺材子,她果然是个命中注定的棺材子。
“哥,这死丫头脾气真是倔。”方梁见方沉碧面朝里躺下,连忙煽风点火。
“起来,小哑巴,你给我起来,给我瞧你的脸,你听见了没有。”方栋声音越来越大,把睡着的方娟也给吵醒。
“哥,你干嘛。”方娟睡眼朦胧,见自己大哥站在床上,满脸怒气,而身边的方宝儿躺在枕头上,脸朝里。
“娟子,你闭嘴,闭眼,睡觉,不许出声。”
说着毫无预兆的跳上方沉碧的身上,强行扳过她身子,与他面对面:“你敢不听话,给我瞧,我让你给我瞧。”
方沉碧没料到方栋会如此,只觉得被半大的男孩子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他的两只手按住她胸口,整个人骑在她身体上,那姿态,实在令人难堪。
“方栋,你给我滚开。”一波未平,一浪又起,既是方沉碧再怎么不想跟对方一般见识,也不由得动了怒。可刚出声,随即便被方栋捂住了嘴。
“梁子,快给我按住小哑巴的腿,踹的我好疼。”方梁闻言应是,连忙跳上床,死死按住方沉碧的腿。
“小哑巴你倒是再挣扎啊,我看你还能怎么着,爷我要看就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方栋按住方沉碧,因为让她动弹不得而无比得意:“既然这么好看,让我亲下好了。”
方沉碧闻言大惊,拼了力气挣扎,可身体实在太小,再用力也只是徒劳,眼看着方栋邪恶笑着低下头,她又急又恼,猛地张口咬住了方栋的手,方栋哎呀一声惨叫,跟着松了手,方沉碧能挺起身,可脚却被后面的方梁按住,走不了,又气急败坏,便扬手给了还骑在自己身上的方栋一记耳光。
“方栋,你这是做什么?”门推开,夺门而入的是披着衣服的方安,马巧月紧跟其后,见到这一幕,也是被惊了一跳,傻了眼。
方栋几乎是被方安扯住领子拎下床来,挥了大手又是一记耳光,甩得他嘴角流了血出来,马巧月见势顿时恼了,哭叫着上前搡着把方安衣裳,推得他几个趔趄,转而指着床上的方沉碧怒喊:“生了副狐媚相能有什么好事,这才几岁就这样,长大了还了得。”
“孩子还小,你这做娘的怎么能这么说话。”方安也是一时气急了,反口回了一句。
“我怎么说话,你就是偏向着这丫头,也不知道这棺材子的娘当年到底把你迷成什么样,帮人家养孩子,还养了这么多年,人都死的只剩骨头了,你还不忘,不是狐狸精是什么,什么娘,什么女儿。”
发泄了一通之后,马巧月领走了三个孩子,将方安关在门外。父女两人窝在炕上,勉强凑合睡了一夜。
第三章
这一夜睡得不安稳,脑海里总是回荡着年幼时候,学校里的调皮男孩子跟在他身后,边笑边喊:
“方沉碧,棺材子,克死爸,克死妈……”
于是,会从巷子的拐角里,冲出一个俊俏的男孩,龇牙咧嘴的赶走那些可恨的男孩子,嬉皮笑脸的问她:“方沉碧,我是不是很厉害?”
她微微弯起嘴角,想了想,轻轻点点头。
她听姨妈说,母亲是难产死的,至于她的父亲是谁,他们不说,只是偶然提到,便眉目色变,冷冷道:“死了。”
她想,也许她的父亲没有死,只是永远都不会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所以等同于死了。而因为姨妈带着恨,她对自己的疏离和冷淡是那么显而易见,只是偶尔提起照片里漂亮的年轻女子的时候,眼里会含着泪,对着照片摸了又摸,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再后来,那个总会从巷子里冲出来的俊俏男孩很少再来,她听说,男孩病了,于是鼓起勇气去医院看他,男孩脸色苍白,却仍旧笑的很灿烂,问她:“方沉碧,我是不是很厉害?”
她笑不出,绷紧了嘴角,不发一声的看着男孩。男孩坐起身,扯过她的手,塞进一个东西:“方沉碧,你笑笑,你一笑,我的病就好了。”
可到最后,男孩也走了,她拿着那张歪歪扭扭写着“林东唤喜欢方沉碧”的纸条,蹲在那个他等她的巷子口,哭的昏天黑地。
方沉碧醒的时候只觉得心尖上疼的厉害,天还没放亮,方安已经不在她身边,她伸手摸了摸,被窝里面是凉的。
起身穿好衣服,推门出去的时候,风凉的刺骨,掠在皮肤上冷的发疼,过堂的门边上放了个水盆,她路过时低头一瞧,里面是那件昨晚马巧月要给她穿的旧棉袄,棉袄被浸在水里,上面结了一层的冰。
马巧月昨夜里闹了一宿,任凭方安怎么说怎么劝,就是不肯消停,都说儿子身,做娘的心,碰了一丁点也疼的不得了,尤其方安恼怒挥的那一巴掌,力道着实不小,一宿下来,方栋脸上的红肿还没消下去。
马巧月本是万万瞧不起方安的,委身方家,也是为了三个还没成年的子女着想,可她也不曾想过,方安发起脾气来,也够可怕,闹归闹,心里也不免忌讳几分。
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东间的房门被咯吱一声推开,方沉碧抬头一看,与开房门的马巧月正好看个正着,一大一小,目光所至,各自心头都有几分滋味。
尤其女人看女人,也不必张嘴,多少都猜出个十之八九。到底是方沉碧先收回目光,朝马巧月俯了俯身,起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