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似是看不到头,天阶之上也不能用灵力——反正她现在也没什么灵力好用的,对她倒是正合适。
她记不清在天阶上走了几日,初时还有不少人同她一道,后来风吹日晒的,人就少下去,只零星几个,再后来,她往回望时,竟就只剩下她一人。前头依旧是看不到头的天阶,谁也不知道这样走下去,究竟能不能走到神域——只说是机缘得当能进去,那这机缘何时得当,怎么才算是得当,便无人知晓。
反正进了神域也不会怎么样,没了必须坚持的理由,何必耗在这天阶上。
但苏漾不同。这条路于她而言,不一定有尽头,可却能够让她走到他。
可她不过筑基初期,身体又不算好,在天阶上耗得久了,身子难免吃不消。
于是这日夜里,她委实扛不住,便缩在一级玉阶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夜里风大,她受了凉,缩得更紧了一些。
天阶上没有灵气,也用不了灵力,不过半夜,她就起了烧,浑身发烫,烧得她睁不开眼睛。
意识朦胧间,似乎有人走到了自己身边。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浑身绵软,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安神香一般的沉沉香气倏而包裹住她,她被一件外袍盖住,身子一轻,便被打横抱起——分辨出眼前之人是谁,她终于放心昏睡过去。
第78章
苏漾是被一股药香气熏醒的。
她睁开双眼,看见司景行守在榻边,搅动着碗中药汁,登时有种还在梦里的感觉。
被苏浔之前那样一折腾,她下意识就坐起身,嗓音虽有些嘶哑,话却说得很急,“虽然你大概不会信,但我真的是苏漾,我知道当初给你绣的那只香囊,上头是祥云的纹路……”
她话未说完,唇边便抵上了温度凉得刚好的药汁,司景行无奈抬眼,“我信。”
“你要是还不信……”她的话陡然一顿,看着司景行,下意识吞下了他送到嘴边的药汁。
他又舀了一勺,“天阶上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你急着同我证明什么?”
苏漾登时失了言语,只一勺勺将他送到唇边的药喝下。直到药被喝完,司景行将空碗搁下,她才猛地扑进他怀里,死死拥住他,在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
司景行低笑起来,抬手揉了揉她后颈,话里却语气不善,“当初抛下我上去挡箭的时候,倒没见你这么舍不得。”
他这话倒也不是无理取闹。
这五十年间,苏漾也想明白了一点儿,她先前对司景行确实是不够信任——其实那时候司景行已经进来了,就算来不及阻止法阵,也该是有法子拦下陆踏崖那一箭的。
毕竟与她所听到的那个苏漾的故事不同,司景行那时候并没有为她开很久的聚魂阵,没有被耗空,他是沧泽唯一的神族,就算陆踏崖计划成功,当时的情形下,怕是也只能与他分庭抗礼。
可她下意识地没有信他,下意识地用自己的命去阻止了这一切,以为若是只死自己一个,能救下所有人,也还不赖。
她算是英勇无畏,可她没有半刻想过,她就这样死了,他该怎么办。
苏漾本就心虚,被他这样一说,眨了眨眼,突然凑到他唇边一啄。她讨好认错的意味太明显,司景行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但总归是没拒绝。
苏漾胆子大起来,吻自他眉间缓缓下落,辗转缠绵,最终吻上了他双唇。他停滞了片刻,倏而转守为攻,苏漾被骤然拉下来,压到榻上。
司景行紧紧拥住她,一遍遍侵入,彻底占有,才渐渐有了她回来了的真实感。
似是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唯独时时刻刻将其握在掌中,才能宽慰两分。
苏漾同司景行一道回望辰宫时,已经回到了自己原先的身躯中。从筑基初期陡然回到邀天期的感觉委实太过美妙,美妙到她直到看见苏浔,才想起来有笔账没同他算。
他们二人自然是先去正殿见了苏篆启和关池央,数十年后终于重聚,苏漾正泪眼婆娑着,抬眼便看见了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苏浔。
她阴恻恻喊了一声“哥”,苏浔的动作一顿,干咳了两下,才期期艾艾应了一声。
他们虽默契地没在父皇母后面前重提这事儿,但第二日苏漾便借机狠敲了苏浔一笔。
因着苏漾当初“身死”,她与司景行的婚契也已经自动解开。苏漾刚同司景行在望辰宫小住的第二日,司景行便提了亲。苏篆启和关池央自然是只看苏漾的意思,苏浔虽依旧看司景行横竖不顺眼,但也没说半个不字。
两人的婚期顺利定了下来。
他们二人的大婚,是沧泽头等大事。沧泽诸境的宫中皆绑了红绸,放眼望去,整个沧泽都是一派喜气洋洋。
大婚当日,神域大开,祥云铺路,金凤鸣喜,司景行将苏漾从云境接到神域中。沧泽诸境境主皆亲自到了神域贺喜,陆昱珩身为渊境境主,也算是补上了当初没去云境喝的那盏喜酒。
陆昱珩举杯,先是与叶卿卿碰了碰,而后便在她看破不说破的眼神下,遥遥朝远处那抹身着大红嫁衣的身影一敬,一饮而尽。
辰满辰寒一左一右在身前执扇,苏漾缓缓步出的那一刻,满座宾客皆静了一霎,似是无声惊叹。银屏在前头引着她,辰满辰寒却扇,她的视线不受阻碍直直向前,望向立在不远处的司景行。
他也是一身大红,与她相称。见她望过来,他笑起来,开口唤了一声“漾漾。”
满座喧嚣,他唤这一声时,明明并未动用灵力,可苏漾却听得清晰无比。
他唤自己时,尾音总是很轻,无端便多生出三分缠绵。
她一度以为,这三分是他强演出来的,直到许久以后,她才明白,他爱她何止多了三分。
司景行走到她身前,朝她伸出手。
苏漾没有半分迟疑,将手搭在他手上,任他将自己拉了过去,牵着她的手,走向姻缘石。
婚契展开又合上,苏漾靠在司景行臂弯里,看他将婚契卷起系好。
见他系的不再是曾经系的那个无法解开的结,苏漾眉一挑,忍不住打趣道:“怎么换了系法儿?是怕哪日反悔了,不好解开?”
司景行看她一眼,便垂眸继续系完,淡淡道:“你我婚契,生死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