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习剑的本能让他回手一剑横挑向她腰侧,可剑锋不过刚刚划破她衣裙刺破半寸血肉,他便生生止住去势。
她空门大开,半点回防的意思都没有,这一剑若是实打实砍下去,不堪设想。
赤霄剑贯穿他腰腹,握在剑柄上的那双手却显然顿了顿。
“苏漾!”陆昱珩借机抓住她的手,欣喜看着她眼中的麻木消下去一些,可还不等他探向她的身份牌,她眼底茫然便悉数退去,抬腿踹在他心口,顺势将赤霄剑拔出。
他们两人这场交手结束得极快,陆昱珩翻倒在地,捂住腰腹血洞,赤霄剑意灌入他的筋脉,让他一时爬不起身。于是他只抬头看着她拖着剑一步步走到他身前,偏了偏头,对着他举起了手中长剑。
陆昱珩紧紧盯着她悬在身上的身份牌。
赤霄随万钧之力刺下,却只刺碎了他腰侧的身份牌。
苏漾眼底血红一片,赤霄剑深深插入土中,整个人伏在剑柄上不住地打颤,只来得及吐出一句:“快走!”
陆昱珩甚至来不及有所动作,愕然抬头,身形已彻底消失在她眼前。
她体内司景行的元婴占据了灵府,她能看着自己一切动作——可也只是看着。身躯的操纵权全然握在司景行手中,她拼尽全力,也只能够送陆昱珩出去而已。
挣扎间她跌落在地上,意识再度沦陷,她痛苦蜷起身来。她感觉到有双手将她抱起来,那人似乎还叹了一声。
他在对她说话,可那声音很远,远到她听不太清。他说的似乎是什么“马上就结束了”,还说让她留在他身边,他说他会保下云境,可落到她耳朵里,更像是种变相的胁迫。
再往后她的感知就弱下去。她被他抱进阵中,同他一道传送进剑冢深处。他对剑冢极为熟悉,来去自如,回想起初遇那时,他说他是第一次进剑冢。
她竟就那么信了。
她站定那刻,看见正前方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上缚着层层枷锁,黑气缭绕。
在剑冢深处,这样的剑,只能是传言中那把魔神剑。
她被他操纵,伸手握住魔神剑的剑柄——竟真就握住了。
不止如此,魔神剑在她手下乖顺无比,她几乎没费多少气力,便借它的剑光斩碎了枷锁,将它从中拔出。
司景行是白虎为躯,脱离了原先的身体,魔神剑是司寇钧的本命剑,不会再认他,他连剑都摸不到。
可她竟将魔神剑拔了出来。
一切似乎都在司景行意料之中。
她被他牵走,是比上个阵法更复杂的阵。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看不到也听不到,再有些许感知的时候,她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天是猩红的,脚下的土地皲裂泛着腥气,半分生机都没有。
手中的魔神剑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般震颤着。
直到看见层层封印下的分魂灯,苏漾才想起来这是何处。
九幽,镇压司寇钧另外那半神魂的地方。
诛天之战司寇钧落败后,不知为何,沧泽并未将他诛杀,而是大费周章地借分魂灯将他的神魂撕作两半,善的那半洗去记忆重新化形为司景行,恶的那半留在分魂灯中,镇于九幽。
分魂灯曾是神族所属,神器自然不被凡铁所伤,也唯有魔神剑能破开它的封印。
魔神剑横扫而过,九幽之中天崩地裂。
站在她身后的人倏而失了踪影。
一片飞沙走石中,他的元婴渐渐抽离,苏漾意识回拢的那霎,突然就想通了一切。
为什么她能拔出这把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魔神剑,为什么她记忆里那卷姻缘契同重圆梦出来后断离火烧毁的那卷姻缘契不同。
姻缘主自然不可能弄错,苏浔也没记错,云境的姻缘契确实是银红同心纹。
可若是当初结契之时,他在云境的姻缘契上又藏了一份姻缘契呢?
他是以魔神司寇钧的名义,同她缔下婚约。
他不是司景行,从来都不是。什么魔神善念,什么记忆全消,都是骗人的。
他是司寇钧啊。
他演得这样好,骗过了整个沧泽,自然也骗得过她。
她只是他苦心经营布下的这副棋局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他需要名正言顺地从惊天境先出去,他需要有人替他拔出魔神剑,替他斩破分魂灯。这个人需要一定的身份地位,需要些许剑道天资,需要入得了剑冢,用得好魔神剑。
而她,只是他权衡再三后最佳的选择。她兴许是这盘棋里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他肯自降身份,肯只对她温柔体贴,不过是因为他用得到她。
对一颗棋子而已,谈什么用心?
原来月夜里她暗自心动时,他望着她,只是在看着猎物入网。
原来她不管不顾要嫁他时,他真正在意的,只有那卷姻缘契和天道赋予她的,能够触碰到魔神剑的资格。
原来这几年的日夜相伴,并非是因为思念不得解,只是因为她玉佩里的元婴不能同他本体相离太久。
原来他等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