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撕裂天幕,最后一道劫雷已经酝酿成形。刺目光芒下,她胸前悬着的那枚双鱼玉佩急促闪了闪也无人察觉。
劫雷以吞天撼地之势劈下,她只一人一剑,顷刻便被吞没进光里。同劫雷迎面正对上那霎,苏漾似是听见身后有人唤她——不止一人,仿佛许多她熟悉的声音汇在一处,一同呼喊着她的名字。
她下意识想回头,胸前玉佩一烫,一双手搭上她双肩,微微用力按着,阻止她转身回头。
熟悉的气息侵染过来,那人右手顺着她执剑的右手向下,同她一道持剑,俯首在她耳畔低声对她道:“往前看,别回头。”
暴烈雷光悉数压下,她手中长剑一寸寸碎裂开,最终只留下剑柄处一小截剑身——她握着残剑,半步未退,残剑断裂处折射着凌厉白光,凭一把残刃,竟当真撕出了一线生机。
她的道就如此,容不得迟疑退缩,只凭心上一抔纯然清澈,只管向前。
雷光湮灭,迎劫台一阵清风拂过,天朗星稀。
苏漾被苏浔扶起来,在一片关切声中回头望了一眼。
迎劫台空空荡荡,哪有司景行的影子。
兴许是她今日见他见得多了,才会有这样的幻觉罢。
两年后。
苏漾闭关两年,闭关结束刚出来没两天,便接到剑冢试炼的消息。
这消息她两年前便从陆昱珩那儿知道了,是半分也不意外。
辰满替苏漾端了一盏樱桃酥酪来,见她正在擦手中配剑,便凑上去看,“公主这把剑比上把要好看一些。”
剑是苏浔替她挑了几把,她从中选了一把最趁手的。苏漾用剑柄敲了下她的头,“好不好看另说,前两日我还同望南姑姑说起来,辰寒这两年精进了一个小境界,你呢?”
辰满捂着头,可怜巴巴望着她:“公主这么厉害,又有望南姑姑守着,我和辰寒照顾好公主的起居,能哄公主开心些就好了,修为嘛,够用就行。”
苏漾瞥了她一眼,将剑收入剑鞘,拿过一旁的樱桃酥酪来尝了一口。
她微微皱了皱眉。
她闭关两年,这两年除了丹药灵露,旁的没入过口。是以她的口味仍停在两年前,两年前被司景行的手艺养刁了的嘴,这两日乍一吃回望辰宫惯常的手艺,还略有些不适应。
不过迟早要适应的。
苏漾又吃了两口,既然已经想到了司景行,她便随口问了一句:“神君这两年可还留在忘忧山?那边人手还够么?”
辰满觑了一眼她的神色——她本估摸着,公主前两日刚出关时没问起神君,兴许是还在意着,往后也不会再问了的,这两日才小心翼翼不敢在公主面前提及神君。
但见公主如今坦荡问起的样子,她又觉得,公主似是真的放下了。
辰满嘀咕了一句:“公主闭关这两年,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话音刚落,又立马回道:“神君两年前便回了惊天境,再便没什么消息了。”
“望南姑姑先前还担心,说试炼的地点恰恰定在剑冢,神君又回了惊天境,倘若碰上,怕会影响到公主。毕竟公主一举跨入破心境,到时候怕是会有许多眼睛盯着,片刻疏忽不得。”辰满语气轻快补了一句:“不过公主已然忘了神君,这样应当不会影响到公主的试炼。”
苏漾手中银勺顿了顿,勺上乳白莹润的酥酪跌回盏中,她便顺势将银勺搁下了。
其实……她不算是忘了司景行。
闭关这两年,她日夜参悟剑意,将问雪九式从头至尾重新悟了一遍,有时实在是太累了,她心神一松便会睡过去。
往往这时,她就会梦见司景行。
初时梦到他时,她还会抗拒,明知是梦,宁肯伤到自己,她也要挣扎着醒过来。后来渐渐她便接受了一些——毕竟只是梦而已,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关于他的梦境杂乱无章,有时是在忘忧山,有时是在重圆梦中那座魔宫,有时是他们之间真切发生过的事儿,有时又显得有些荒诞。
譬如有回她竟梦见,重圆梦中最后那场大婚进行了下去,他同她结契,礼官恭谨奉上那对傀儡木偶,她不愿伸手去接。
司景行将木偶拿在手中,摩挲了两下,抬头看她,同她说,这对木偶是他亲手雕琢成的,没有半点假他人之手。
苏漾本就知道这是场梦,听到这儿,更觉得荒诞得有些好笑——魔宫中那个司景行怎么可能亲手做这些呢。
他将那只女偶递到她面前,她依旧没有动作,两人便这样僵持住。苏漾不愿再这样耗下去,便想强迫自己醒过来,回到现实中。
他似是看破了她的意图,轻笑了一声,“你也知道这只是一场梦。一场梦而已,接过去,有这么难么?”
他那双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太深,深到似是刺了苏漾一下。她立刻便醒过来。
梦醒时不知为何,她手中竟抓着胸前那枚双鱼玉佩。
不过这两年里,她做梦的频率是愈来愈少的,快要出关时,已经近一个月没梦到过什么了。
“公主?”苏漾久久不出声,辰满没忍住在她眼前晃了晃。
苏漾回过神来,想起那些梦,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于是她拿起一旁的配剑,“我出去透口气。”
她已经许久没出过望辰宫,这样漫无目的地出来闲逛一会儿,心情显然好了不少。
她坐在一株参天银杏下,百无聊赖地凝气去打高处枝丫上的银杏叶子。
打下几片来,下一道气刃击过去时,便是不同的手感——下一刻,有团白花花的小东西自高处坠落下来。
苏漾眼疾手快接了一把,入手触感毛绒绒的一团。
小东西体型不大不小,抱在她怀中刚刚好。
她一时怔然,将怀中窝成一团的小东西举起来左右看了看。
还好,方才那道气刃并未伤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