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守涯心思飞转,脚上却片刻不敢停。他感知得到身后人同他修为上天差地别的差距,一时没拦得住他不过是因为她对魔修的术法仍不算太熟悉,不禁暗暗咬紧牙关。
他们这些天之骄子,竟连堕了道,都要比常人高出一截去。
凭什么?
他确实同程家三兄弟一直暗中有联系,但这难道怪得了他么?他本就是清心宗外门弟子,拿不到什么资源和法器,倘若自己不做出改变,这一辈子也就浑浑噩噩过去了。哪像他们这些内门弟子,从一开始就占据了宗门里最好的一切?
他同程家人联络上也费了一番功夫,若不是他出卖了清洛师兄的行踪给他们,又协助他们给清洛师兄下了药,他连自由出入东都山的资格都不会有。他在外门,拿不到
正道已经式微,东都山才是真正的好去处,他为自己谋求一个前程,何错之有?
他早知苏漾堕了道,外头关于此事的传言其实已经甚嚣尘上——那日在玄雷阵里,冲天的邪气久久不散,遍地尸首压着的,恰有半只属于苏漾的乾坤袋。
乾坤袋烧毁了半截,另半截浸在血泊里,该是未来得及处理干净——按说处理痕迹时,不该出这样的纰漏。
外头猜测纷纭,月守涯虽巴不得将这事儿捅出去,但生怕暴露自己能进出东都山,只能遗憾闭嘴。
但眼下……她可是自己跟出的东都山,被人亲眼所见,清心宗再怎么解释也于事无补。
月守涯心底升起隐秘的快感。前头就是清心宗的山门,他只要再快一点,她怎么敢在清心宗门前对他怎么样?
何况眼下这局势很明了,她是魔修,他只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外门弟子,被她一路追杀至此,逃回宗门。任谁来看,都不该是他的错。
苏漾察觉到他在往前面那个山头逃去,心念一动,赤霄剑已被她握在手中。
司景行既是拿给她把玩,近些日子必然不会收回去,那她借来杀个人,应当也不算什么。赤霄剑剑意浓厚,应当拦得住眼前这人。
她虽是魔修,可平日里确实没什么杀心,唯独对上眼前这人,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嘶叫,让她不得安宁。
她的身心都在不断提醒她,必须杀了眼前这人。
马上就要进到山门里,月守涯察觉到身后苏漾的步子顿住,不禁勾了勾唇。他就知道,她还是不敢暴露在清心宗眼前的。
可他的笑容在脸上没挂多久——下一刻,一道雄浑剑意横扫而来,他用方才的法子去躲,却只觉身子被定在了半空一般,那剑意极为霸道,狠狠贯穿了他腰腹。
月守涯自半空摔落在地,不顾深可见骨的伤口,当即滚爬起来。
苏漾不急不缓,倒提着赤霄剑走到他面前,一脚将人踹翻在地,又用脚尖勾起他下巴,左右看了看。
她不记得她与眼前这人有什么过节。但只是看见他这张脸,她便觉戾气太重,恨不得将他一片片剐了,也顾不上想太多。
月守涯大骇,“赤霄剑?!”
苏漾摩挲了一下剑刃上刻着的赤霄二字,将剑随手一掼,却钉透了他半面肩膀。
月守涯吃痛,盯着她道:“这可是山门前!你怎么敢在这儿动手?你就不怕长老们看见?”
苏漾蹙了蹙眉,不太理解:“看见又如何?”
月守涯冷汗涔涔而下,“你不该在这杀我,只要你肯放过我,我保证今日之事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你想从我这知道些什么都行,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苏漾将赤霄剑从他肩头拔出,看着他捂住血流如注的伤口哆嗦个不停的样子,笑了一声,“我确实不该这样杀你。你还有四十八刀要受,不到最后一道,怎么能咽气呢?”
这话出口,她先愣了愣神。为什么还剩下四十八道伤?
只这样一想,头便剧烈疼起来。
她动作缓了缓,月守涯见有机可乘,立刻扯谎道:“清洛大师兄的事情我都知道!”
清洛?大师兄?
苏漾一阵恍惚,手上赤霄剑却遵从本心,并未停滞,一剑一剑落了下去。
月守涯的惨叫声吵得她头更疼了一些。
不过还好,他在她面前没有丝毫还击之力,她这五十剑也不过几息间,就只剩下最后一剑。
月守涯手脚筋脉全断,趴在地上,却在看见山门前步出的身影时眼睛一亮,用尽全力嘶吼道:“掌门!救我!”
苏漾不禁抬眼看向山门那儿走出的身影。他一身纯白道袍,修为颇深,饶是她这般,竟都看不出深浅。月守涯不过被她吊住了最后一口气,倘若此人出手,那真真是夜长梦多了。
思及此,苏漾不再磨蹭,当即一剑捅穿了月守涯的后心。
也正是这刻,那人的剑意已掠至她身前,她躲闪不及,生生受了这一下,被击退出数丈远,喉咙泛上来甜腥气。
夏轻尘察觉到山门前异动便赶了出来,谁成想第一眼便见到了他牵肠挂肚的小弟子,一身邪气,手上握着那把失落已久的上古名剑,将他清心宗一个外门弟子斩杀于山门前。
即便是外门,那也是她的同门师兄弟。
外头盛传苏漾已同司景行那邪物勾结,为他堕道,同他日夜形影不离,夏轻尘一个字都不曾信过——他教出来的孩子是什么心性,他自己能不清楚么?
但眼前这情形,似乎由不得他不信。
他的剑意扫到苏漾后,他仍是情不自禁握紧了双拳,怕自己出手太重。
兴许……她是有什么苦衷呢?
苏漾抹了一把唇角血迹,赤霄剑在手中一振,一剑势如劈山填海横扫而出。
她这一剑毫无保留,在赤霄剑本就雄厚的剑意加成下削向山门,亦削碎了夏轻尘眼底最后一丝希冀。
夏轻尘勉力接住这一剑,可四散的剑意依旧劈向山门,甚至落到山门前刻有“清心宗”三字的巨石上。
巨石被一分为二,上头那块滚落在地,掀起重重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