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日同明珠一起从未见过这里还有这样一条路,怎么今日同你随便一逛就……”她话说到一半骤然停住,似是敏锐地发觉了什么,想了想猜测道:“明珠是这幻境之主,难不成是因为她在我身边,我才看不到这条路?”
司景行看了她一眼,苏漾继续道:“若真是如此,这条路通往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话间两人又走了一段,周遭陈旧破败感愈发重起来,终于在一处落了锁的小院子前到达了顶峰。
纸鸢正坠在院子里一棵不高的枯树上,被枯枝戳破了几个洞。
司景行看了苏漾一眼,苏漾点点头,他便凝气为刃,抬手虚虚切下——已有些生锈的锁链应声而断。
他走在前头,推开小院干涩作响的木门,苏漾紧跟着进来。
院子正中间有一口井——同平常的井口不太一样,这口井的井口显然更宽大一些。苏漾凑到井口前去看,竟不是口枯井。她刚弯下腰趴在井边往里瞧,便被司景行一把捏住后颈提溜起来。
苏漾哭笑不得回头看他,“我还能掉进去不成?”
司景行抬手从井中凝出一个水球慢慢浮上来,停在苏漾眼前,“是沧泽水。”
苏漾捻了一滴水珠,不禁皱了皱眉,“是陈水,不知放了多久,里头灵气已然很微弱了。”
院中造了一口井,却不用来取活水,还引了沧泽水灌进去——要么这口井从开始便是一口死井,要么就是填上了活水的水口,硬做成死井,再灌入沧泽水。
但谁会在院中储一井的沧泽水?
苏漾看向司景行,“宋止以前住这儿么?”
司景行环顾一圈,“不会。”
这院子眼下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但是不难看出,就算这院子全新时,也不该是宋止这样的身份该住的地方——过于简陋了些。倒像是堆积杂物的。
时辰已然不早,苏漾看了一眼天色,去将枯树上的纸鸢取下来,“先回去吧,明珠还在那儿等着。”
这小鲛人是个死心眼,认定了什么事儿便非做不可,你若说让她等着,她便能一直等在那儿。
司景行“嗯”了一声,走上前将苏漾打横抱起,往院子外走。
苏漾一怔,下意识单手勾住他脖颈,拿着纸鸢的那只手便放在身前,“我自己走就好。”
“你腿不疼?”
苏漾哑然,这一天追着纸鸢跑跑跳跳的,刚刚又走了这样远的路,她体内虚虚吊着的灵力有些供不上,确实隐隐开始有点腿疼。
她乖乖挂在司景行身上,抬头问他:“你怎么知道?”
司景行低头看了一眼她灵府的位置,“你灵府里有我的元婴。”
“唔,”苏漾点点头,好奇问道:“这样你是不是就不能离开我太久?”
“我何时离开过你很久?”
苏漾感受着灵府中不属于自己的元婴,一时好奇心起,便试着用神识轻轻戳了戳他——司景行步子一顿,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得他呼吸声都重了一些,语带警告:“别乱动。”
他这样一说,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当即安分窝在他怀里,努力忽视灵府中微微有些躁动的元婴。
司景行将她抱回去时,太阳已近西沉,明珠也不在原地,只一道宋熠然的传音传到司景行手中——他说是怕明珠站太久会累,便诓她说他们明日将纸鸢送回给她,将她先带回房了。
苏漾也正打算将纸鸢修补好再还她,闻言便同司景行一道回去。
他们刚回房,苏漾便轻车熟路地钻进水池中,游到中央。
第16章
司景行去了浴房,再回来时,便见苏漾已然坐在桌案一侧,认真修补着那只纸鸢。她显然是刚从水池中出来没多久,身上虽用了净水诀,地上仍拖着一道水痕。司景行坐到她身侧,伸手轻轻按揉着她的双腿,“一只纸鸢,掐个诀补好就是。”
苏漾将腿伸向他那边,横架在他膝上方便他揉,“补结实一点,再说我还在纸鸢下面细细附了一遍风诀,这样碰到无风的天气明珠也能很容易放飞起来。”
司景行揉捏的力度恰到好处,苏漾不由得朝他靠坐得更近了一些,却见他低垂着视线,淡淡道:“漾漾,这不过是个幻境。”
“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
“司景行,”她开口打断,伸手环抱住他,“我知道他们都是假的,可我依然希望他们的开心是真的。放心,我有分寸。”
她这话说得绕,但也确实是她能说得出的话。司景行低敛着眉目,莫名有些烦闷。她好像总是这样不设防,又希望身边所有人都能过得好——这样想来,她当年对他,和今日对这些人,并无什么不同。似是沉溺其中,又似是清醒非常,随时都能抽身而出。
苏漾感知到灵府内元婴小人的情绪低沉下去——他的元婴在她这儿放了这么久,她已经学会了从他元婴的细微变化里分辨出他的心情变化——于是她直接问道:“你在想什么?”
司景行难得说了实话:“你当年在剑冢,也常哄我高兴。”
苏漾一蒙,一时没能将两件事联系到一处去,半晌才反应过来,没忍住笑起来,“你和他们不一样。”
司景行抬眼看她,她便继续道:“他们是假的,但你是真的。你的人是真的,喜怒哀乐是真的,喜欢我也是真的。”
司景行动作一顿,不自觉错开视线,但她径直凑了上来,在他唇角亲了一口,笑盈盈道:“等时机成熟了,我们就从幻境出去。但在这之前,让明珠他们过得好一点罢。”
夜色深下去,苏漾重泡进池水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水面,司景行躺在榻上,听她弄出的动静,撑起身子看她,“今夜要在水里睡?”
“嗯,想多泡一会儿。”她朝床榻的方向游过去,手搭在墨玉底台边,半浮起身子仰头看他,“但是睡不着,要不,你给我讲个故事罢?”
司景行躺回去,想了想慢慢道:“从前有个小鲛人,原本生活在沧泽中,后来机缘巧合来到岸上,被一家人收留。”
苏漾的尾鳍在身后翘起来,甩了甩水珠。他语调慢条斯理的,讲的故事平淡却胜在温暖寻常,像深秋时节暖融融的阳光,听着听着苏漾就有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