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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1 / 2)

卫太太软软地跪倒在地,卫伯也跪了下来,含泪道:“母亲,孩儿明白母亲一片慈母之心,然而孩儿亦是人父,孩儿就这么两个儿子,孩儿舍不得!”

卫若兰低下头,眼里闪过一丝讽刺。

他口口声声说舍不得两个儿子,却不说舍不得卫源,明明卫母是想把卫源过继出去,果然是一片慈父之心,只对卫源所有的慈父之心。

看着满脸祈求和痛苦的长子,卫母忍不住泪流满面,步履蹒跚地出了祠堂,不敢再逼他做出决定。她怕自己再这样强逼下去,长子不再给次子过继子嗣,或者随便选个没有本事的孩子过继给他,亦或者为了保住卫源,将卫若兰出继。

事情好像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事情没完。

一夕之间,京城里又有了新的流言,提起了卫伯府祠堂里发生的事件,人人惊异于卫二叔死不瞑目而现身传话,无数人赞颂卫伯对儿子一视同仁的慈心。

这件事几乎传遍了大街小巷,偏生荣国府忙着省亲一事,无论是爷们还是夫人小姐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上上下下竟无一人知道,唯独刘嬷嬷不想让黛玉做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常常打听各家的秘事,用以警醒自己,遂将听来的流言蜚语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黛玉。

黛玉正坐在炕桌前用诗词歌赋的方式写谜语,身下铺着皇后赏的大白狐皮坐褥。

这些谜语是皇后命太监传话要的,说上元节宫里常挂无数花灯,上面写有许多谜语,偏生她自己做的经常被猜出来,彩头跟着成别人的了,遂叫黛玉做几个让人猜不出来的。

此时听了刘嬷嬷送来的消息,她以笔管顶了顶下巴,侧头想起刘嬷嬷说的卫伯府秘事,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叹息道:“我原以为有父母在堂是喜事,总比像我一样孤苦伶仃的强,此时才知道,有些父母倒不如无。公子被过继出去已成定局,不消几日就有消息了。”

刘嬷嬷奇道:“姑娘何出此言?旁人都说卫伯一片慈父之心,两个儿子都舍不得出继呢。”

黛玉低头继续写谜语,一物作一首,屋内之物皆可作谜底,道:“流言蜚语尔,不过是用来掩饰自己的偏心,好彰显自己的高风亮节罢了。”

忽听人说宝钗来了,主仆二人忙掩住话题。

两日后,黛玉正在款待从铁网山飞来的几只鹦鹉,刘嬷嬷进来说卫家有消息了。

第027章

因卫伯疼爱原配长子卫若兰并填房次子卫源,不愿将他们过继出去,左右为难之极,自从祭祖之后便茶饭不思,五内俱焚,深觉自己对不住兄弟,用心在五服内挑选孩子,谁知卫二叔对这些孩子都不满意,不断在他身边打转,苦苦哀求他将卫若兰或者是卫源过继给自己。

卫伯在其纠缠之下,两日难以合眼,面对在地府中处境凄凉的兄弟,卫伯一时心软,同意将儿子过继给兄弟,这个儿子不是别人,正是卫二叔自己都满意非常的卫若兰。

怕自己事后反悔,卫伯迅速地找来族老,在宗祠中族谱里卫若兰划归到卫成名下。

整个卫家顿时哗然一片,闻得缘由后俱赞卫伯有手足之情。

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卫若兰神情一松,随即满脸讽刺。旁人不清楚,难道他不知道压根就没有二叔纠缠卫伯一事吗?所谓卫二叔出现在阳间哭诉自己难以瞑目之事乃是自己传音入密,祭祖之后,自己可有给这位父亲传过一句话。

假借兄弟传音,彰显自己高风亮节。

卫若兰假装一脸震惊地奔向卫母房中,跪倒在卫母膝前放声大哭,断断续续地道:“祖母,老祖宗,莫不是孙儿做梦罢?昨儿还好好的,一起在祖母房里吃年酒,怎么今日孙儿就不再是老爷和太太的儿子了?怎么就成二叔的儿子了?”

卫太太深怕卫母从中阻挠,借助管家之便,将这件事瞒得严严实实,不叫卫母知道,等到尘埃落定了才算放下一颗心,和卫源相视一笑。

从此以后,卫源就是卫伯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了。

陡然听卫若兰说他被父亲过继出去,卫母失手打翻了丫鬟刚送上来的茶碗,震惊道:“兰哥儿,你说什么胡话?你可是咱们家的长房嫡长子,便是过继了源哥儿,也不能过继了你!你父亲可是多次信誓旦旦地说,舍不得将你出继!”

卫若兰流泪道:“可是满府里的人都在说,孙儿已是二叔的儿子了,族谱都改过了。”

卫母越听越惊,浑身颤抖地叫道:“来人,来人,去问清楚,去打听清楚,去找二老太爷,去把老大和老大家的叫过来,我要问个清楚明白。”

房里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答应一声,分头去打听、办事。

卫母伸手抚着长孙的脊背,缓声道:“好孩子,别哭了,哭得祖母的心肝也跟着疼。你放心,祖母一定给你一个公道。”说到后面,自己反倒忍不住了,痛哭失声,若真是已将卫若兰过继出去了,便是自己不满,又能如何更改?卫伯才是一家之主、一族之长。

卫若兰呜咽道:“孙儿舍不得老爷和太太。”纵使是他自己想出继,也得做出这个态度。

这时去二老太爷家的婆子蹑手蹑脚地走进来,面对卫母凌厉的目光,诚惶诚恐地回道:“老太太,二老太爷说,老爷确实已经做主将大哥儿过继给已去世的二老爷了,族谱已经改过了,只待正式举行过继的仪式,大哥儿便是二老爷一房的哥儿了。”

紧接着,去找卫伯和卫太太的两个丫鬟一前一后地进来,前者低眉顺眼地道:“回老太太,今儿保龄侯府请吃年酒,老爷去保龄侯府了。”

后者亦小声道:“太太受保龄侯夫人之邀,和老爷一起出门了。”

听到这里,卫母几欲昏厥,哭道:“我上辈子这是做了什么孽!一个个打量着我老了,不管事儿了,平时的恭敬孝顺都是幌子,私底下只顾着自己的私心,遇到这样要紧的事情竟然瞒着我!我可怜的兰哥儿,你可是咱们家的长房嫡长子,如何能到二房去承继香火?我便是再惦记着你二叔的香火,也不能委屈了你这孩子!”

卫母哭得肝肠寸断,卫若兰亦成了泪人。

他哭得厉害,尚且不忘百般解劝卫母,凄然道:“祖母,事已至此,又能如何?既是父母之命,孙儿遵从便是。只是孙儿不孝,惹得上了年纪的祖母费心如斯。”

卫母搂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环侍之人闻声见状,无不落泪。

卫三叔和卫三婶进来就看到这副情景,夫妇二人倒是十分孝顺,急忙上前安慰,卫三婶道:“唉,我就知道,老太太听到这样的消息一定伤心得不得了。老太太快歇歇罢,莫哭了,仔细眼睛疼。大伯是一家之主,又是一族之长,他舍得将亲生的骨肉过继给别人,您又能如何呢?便是我们这做亲叔叔亲婶婶的都没法子替兰哥儿做主。”

她看了痛哭中的卫母一眼,又开口宽慰道:“老太太,您别净往坏处想,您往好处想想,兰哥儿出继也不全然是坏事。”

卫母登时收了眼泪,怒道:“你这是什么话?堂堂卫伯府的嫡长子,原本可以继承爵位的嫡长子成了二房的嗣子,再也不能继承爵位了,怎么就是好事了?”

卫三婶振振有词地道:“自然是真心话。兰哥儿过继出去了,有老太太在,便轮不到大嫂做主他的终身大事,这不就是意外之喜了?为了兰哥儿好,老太太可得千万保重自己,别让大伯大嫂在兰哥儿的婚事上作筏子。老太太莫不是忘记旧年大嫂给兰哥儿议的那门亲事了?别看面儿上是侯门千金、大家闺秀,谁心里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女孩儿?襁褓之中丧父母,父母去世时年纪轻轻,又不是人过中年,哪里是择偶的上选?要是说给源哥儿,您看大嫂同意不同意?说到底,和兰哥儿隔着一层肚皮,到底没那么周全。幸亏有静慧师太说了真话,八字不合,命格里克着兰哥儿,要不是师太,定了这门亲事,不知道兰哥儿怎么倒霉呢!其实,我以前就想,大嫂给兰哥儿说这门亲事,一是保龄侯夫人是大嫂的嫡亲妹子,以后保龄侯府肯定帮源哥儿,对兰哥儿没有任何助力。二么,大嫂莫不是想让她克死兰哥儿,或者害了兰哥儿后再将罪名推到那女孩儿的命格上去?别说,还真是有可能呢!”

急急吼吼地将心里话说出来,卫三婶急忙奔到茶几上,自己倒了一碗茶,一饮而尽。

卫若兰听了这番话,忍不住看了卫三婶一眼。前一点他早就想到了,后面这一点他倒是真没想过。此时想一想,有那么几分道理。

学者研究红楼梦,说自己和史湘云是白首双星,他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自己和史湘云或是天各一方,或是一生一死?史湘云肯定活到了白发苍苍的年纪,红楼梦那首好了歌里有批注,那句“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侧批说是宝钗、湘云一干人,就是说宝钗不是有些人说的那样难产而亡,而是和史湘云一样活到了老。

既然史湘云没死,那么如果一生一死的话,死的肯定是自己了。就像记忆里说的,命格其实是虚无缥缈之事,命硬什么的都是无稽之谈,自己如果死了的话,肯定不是被克的,而是其他原因导致,什么原因会导致自己之死?有可能如卫三婶说的这样,被继母所算计。

假使自己没死,而是和史湘云天各一方,那么史湘云命运凄惨,自己的命运肯定也不会太好,毕竟白首双星指的是牛郎织女,好似是王母娘娘划开天河,隔绝牛郎和织女,如此一来,自己没死却下场不好,夫妻分离,世人依旧可以说是史湘云所克。

卫若兰自己更倾向于天各一方这一说法,根据他的揣测,可能卫家境遇极惨,发生在史家败落之前,惨到极有可能连累到史家,所以夫妻天各一方。

当然,也有可能是史家败落后,卫家瞧不起史湘云,将自己打发到外地,和史湘云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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