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兵长静默不语,他看到宁瑟上来就握住芷娟的手,实在显得特别轻浮,刚准备出声斥责她,就听她说出了这番话。
片刻过后,随军的仙医被召了过来。
贺连就跟在仙医的身后,他不太能摸得清状况,只是心中盼着芷娟安然无恙,可惜事与愿违,那仙医给芷娟送药,又给她搭脉,面色仍然凝重得很。
别的军营已经包抄进入城中,芷娟所在的军营却被落下了不少,她不太想管身上的伤,只想尽快追上大军的脚步。
然而天君殿下的近卫兵却朝这里走了过来,尚未行到芷娟面前,已经开口同她道:“殿下问副将军是否受伤了,假如副将军中了魔毒,还请您先回营休息。”
既是身在军营,主将的命令自然难以违抗。
城中冷风萧瑟,夜幕凌驾万千灯火,密集的房屋在此刻看来,似有几分难言的诡异,芷娟抬头环视四周,握紧的拳头又松了开来。
“下次作战,属下必当更加小心。”她道。
“你回去养伤解毒,到了明日还能生龙活虎。”贺连忽然道:“也许我们明天就攻破这座魔城了,没什么好心急的。”
宁瑟站在原地搓了搓手,看着芷娟随仙医离去,方才那近卫兵又走到她身侧,恭声说了一句:“殿下还有话传给您,倘若您放心不下芷娟副将军,不如随她一起返回本营。”
宁瑟默默叹了一口气,心想清岑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要把自己赶回本营啊。
“我是军营先锋啊,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走?”宁瑟放低了声音,义正言辞地说:“我会守到破城的那一刻。”
话音才落,距离他们最近的那排房屋,竟然如同霹雳火球一般,接二连三地爆裂开来。
芷娟并未走远,后方还有众多尚未防守的天兵,宁瑟脑中空白一瞬,蓦地甩开一个防御结界,她侧头向前看了一眼,发现别的军营好像早有准备,只有这个地方,是在全局预料之外。
火光冲击逼得宁瑟仗剑伏地,膝盖蹭着并不柔软的盔甲,略微划破了一点皮。
待那爆声结束后,防御结界也解除了,宁瑟提剑站起,发现并没有魔怪的身影,在场天兵也摸不着头脑,只觉得敌暗我明。
两条长街上的屋舍被威压完全碾碎,清岑脚踏一地废墟残瓦,从远处瞬移而来,他扫眼看过烈火灼烧的房屋,眸中依然没什么情绪。
宁瑟趁机走到他身边,刚准备和他说话,便听他问了一句:“受了什么伤?”
“膝盖蹭破一点皮。”宁瑟暗叹方才反应不够快,随即又道:“没什么影响,只是不能跪了。”
城内暗流涌动,风也更凉了几分,他侧过脸看着她,靠近一步又问:“你何时需要跪?”
几丈外还有别的天兵,宁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双手背后略带羞赧道:“哎,你这样直接问,叫我怎么好意思说啊。”
清岑没往别的地方想,当下局势尚不明朗,也没有找到万年老妖的藏身之处,他抬手放出一个寻地诀,就听宁瑟轻咳一声,坦荡荡地说了一句:“前几天晚上,我们不是换了个新姿势么……”
龙族威压几乎笼罩整座城池,清岑的手指却僵硬了片刻,威压倾覆千幢房屋,他冷声开口道:“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想你呀。”宁瑟道:“毕竟我喜欢你嘛。”
☆、第41章 霜庭
宁瑟讲完这番话,其实还想和清岑拉个手,可他的神色越发冷淡,一副无法被调戏的模样,简直将坚贞二字挂在了身上,宁瑟便缄舌闭嘴,不再和他说荤话,还低头把袖管往上提,为待会的打架做准备。
顺便捏了个剑诀,以作不时之需。
捏剑诀的时候,流风似乎静止了一瞬,宁瑟抬头看了看天空,又侧过脸瞧了清岑一眼。
当空灯火幽凉,地上浮影重迭,四处都是兵戈银甲,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却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于是伸手握上她细白凝雪的皓腕。
修长的手指搭上她的衣袖,将她提上去的袖管重新拽了下来。
宁瑟反握住他的手,接着解释了一句:“把袖子往上提一点,打架的时候更好发挥。”
“是么?”清岑应了她的话,似乎并不赞同,但他并未言及其它,只淡声道:“可惜你的膝盖受了伤,没有留下来的道理。”
“擦破点皮,流了点血而已,怎么能算受伤?”宁瑟抹了一把脸,而后目光灼灼看着他,据理力争道:“我还能和魔怪对战,砍十个都不在话下,凭我高超的法术和健壮的体魄,即便是万年魔怪也不一定能打赢我。”
清岑闻言,倒也没和她争辩。
宁瑟并不明白,他是懒得和她争呢,还是认同她的观点,这么寻思一阵,挂在腰间的军牌忽然被人摘了下来。
她心下一个激灵,作势就要去抢,然而哪怕再让她修炼一万年,她也是抢不过清岑的。
他一手扣住她两只手腕,所用力道之大,让她难以招架。
宁瑟兀自悔恨着,早知道清岑对她的军牌持有偏见,她就应该把那块牌子藏起来,也好让他眼不见心不烦,当然更不能伸手就抢到。
“从现在起,你来做我的近卫。”清岑将她原本的军牌捏得米分碎,残末从指间漏出,他平静如常道:“如果我没有下令,你也不能冲锋陷阵。”
这话乍听在耳边,似乎有些凉薄,但他在心里想的是,倘若将宁瑟拴在身边,定能保她平安无事。
宁瑟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遭遇强权施压,她整个人都懵了一瞬,而后抬头直视清岑道:“你这是公权私用,何况你有几十个近卫兵,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为什么非要……”
清岑嗯了一声,接着呛了她一句:“因为他们都不及你健壮。”
宁瑟回想刚刚说过的话,只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制服清岑不能靠武力,他又不喜欢按常理出牌,于是她连讲道理都讲不过他。
思及此,宁瑟只好在嘴上服软,“做近卫兵也没什么,还能离你更近,我当然会更高兴,只是不能和魔怪单挑了,我觉得有一点可惜。”
言罢,她抬头望天,极轻地叹息了一声。
天际铅云低垂,闪电蜿蜒如银蛇,随着一声骤然巨响,整座魔城一霎通亮。
雷光转瞬即逝,城垛废墟中燃起跳跃的鬼火,在这样空旷幽静的暗夜中,那火苗形肆妖冶地攒动,仿佛无数鬼怪的眼眸。
天兵在城中四散,明灯照出流光剑影,结界幻化成金甲盾牌,剑气激荡如沸腾的水浪,发狂般撞上屋舍高墙,藏匿的魔怪从中跑出,却没有丝毫惊慌。
城外有数道黑墙拔地而起,随之刮来一阵惨烈妖风,蛰伏的鬼魅细笑出声,绕着墙根来回飞舞,那笑声尖利且刺耳,像是断裂的琴弦摩擦琴板,听久了兴许会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