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关辰转过头去掩饰自己的笑意,弯腰去提脚边那一网兜的蜮。
这些蜮是十三处用机械手捕捉来的。因为在机械手前端装了两个铮明瓦亮的探照灯,机械臂又长,蜮根本找不到什么人影可以来射击的,只能被一个个网起来,投入了完全不透明的特制鱼缸里暂时饲养。
而这个网兜则是由朱家提供的。整体由浸过朱砂的红绳编织,每组符文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几十只蜮挤在里头跟一网兜小鳖似的,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干伸脖子却张不开嘴。
管一恒抢先提起了那一大兜子蜮。这东西看着小可是数量多,足有七八十斤,他可舍不得让叶关辰受累。
山洞里头还是原来的样子。管一恒将一群蜮全部封印进鼎中原来的位置--现在他做这个已经驾轻就熟,一群没什么战斗力的蜮真是分分钟搞定--就走到叶关辰身边:“发现了吗?”
关闭山洞的锁应该是只能从外部打开,叶关辰并没指望从山洞内部打开门,只是来找一找门在哪里。毕竟从周文王设下这个九鼎阵到现在已经年深日久,草木生长加上地形变化令此地已然改头换面,如果要从外头搜索门所在的位置,恐怕把这座山全翻一遍都未必能找得着。
“四面的洞壁都没有机关。”叶关辰已经绕着山洞转了一圈,摇了摇头,“毕竟那时是周朝,生产力和技术都有所限制,很难造出后世那种精巧的机关。”
符咒之学,风水之术,这些涉及神秘的学说多半在远古之时更为盛行,就因为它们为当时的人力远不能及。然而机关之学,技能之术,却是越到后世越是精巧。
“九鼎这样笨重的东西,必须有个相当大的入口。”叶关辰随手在一边洞壁上敲了几下,沉闷的声音表示里面毫无疑问是实心的石头,“我本来以为会利用山洞原本的入口,之后用石头泥土封死。但现在看来,这里应该是一体的。”
“为什么?”管一恒一时还没想出这其中的奥妙。
“之前云姨不是说了吗?用机械挖掘外山壁的时候,会受到雷击。”叶关辰摸了摸洞壁,“你看见这上面有刻引雷符咒吗?”
“没有。”管一恒皱起眉头,“所以,这是聚灵引雷法?”也就是说符咒与石头本身无关,而是这整个山洞所在的地方都会有这种反应。
“不是引雷法。”叶关辰微微一笑,“如果真的是引雷,为什么我们进出没有雷击呢?我想如果不是用金属机械来挖掘,也不会有雷击之感。不过会有别的感觉罢了。”
“别的感觉?”管一恒略一思索,摸出桃木笔用力向洞壁上一戳,只听嗤地一声,一溜细小的火花一闪而逝。
“如果用撞木来撞,大概就是起火了。”叶关辰在旁边看着,伸手摸了摸桃木笔的笔尖,那里有一点焦黑,“这洞里聚集了五行之灵,无论用什么办法强行打开山壁,都是不成的。”
“道法自然。”叶关辰语气里带着赞叹,“这句话虽然是由老子说出来的,但周文王显然早已深谙此道,不然也不会有文王八卦和《周易》了。”
管一恒抓抓耳朵:“还是没明白……”
叶关辰笑笑:“回去罚抄《道德经》十遍。我的意思是说,五行之灵是无形之物,如同风一样,其实是因为大气压力的不平衡引起的……”
“哦,所以如果这山洞四周不是一体,那么五行之灵就会因为这种不平衡而向人工填充的那个洞口泄漏,几千年大概都会跑光了?”
“总算还不太笨。”叶关辰感叹了一声,“跑光了还是小事,就怕被观气之人一看,就知道这里头有宝。不过这会儿我也糊涂了,如果四面山壁都是天然生成的,并没有洞口,那九鼎究竟是从哪里运进来的呢?这个可绝对不能砸碎了再重新焊接的。”
他低头跺了跺地面:“周朝也绝对没有这么强的机关术,能在这下头做文章,还能将整块地面做得严丝合缝。”
管一恒不假思索地说:“上下左右前后,既然不是前后左右,又不是下,那肯定就是上了呗?”他说着就抬头往上看,“水能从上面流下来,人也好,鼎也好,难道不能从上面用绳子坠下来吗?不是,你那个是--什么眼神?我,我说错了?”
“不是--”叶关辰看着他,喃喃地说,“我是想说,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就没有想到……”用绳子将人或物吊下来,根本不需要多少技术的,有一个足够结实的滑轮就够了。
“你就是想太多了……”管一恒笑嘻嘻地反过来伸手摸摸叶关辰的脸,“也许周文王根本没有考虑过五行之灵泄漏的问题,他只是恰好发现了这么一个地方而已。”
叶关辰不得不承认管一恒说的很有可能是对的。毕竟这样一个从上头进来的山洞隐蔽性更强,周文王或许就是因此而选中了此地。至于泄漏出去的五行之灵是否会被善于观气之人发现,可能他根本没有想过。
“这儿在那时候是真正的深山大泽吧,野兽出没,蛇虫肆虐,谁没事跑来观气啊?”管一恒难得有能赢过叶关辰的时候,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唉,想得太多啦。操心太多老得快啊……”
叶关辰含笑看着他有几分孩子气的动作。其实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暗中不时关注管一恒,当然也就知道他一直是少年老成、沉默寡言的样子。然而现在管一恒已经活跃许多,偶尔还会在他面前露出这样带点幼稚的举动,显然已经卸下了肩头的重负。
“那我就是爱操心怎么办呢?老了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一句话说出来,居然异样的柔软,甚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让叶关辰自己也稍稍有些怔忡。其实有所变化的人不止是管一恒。叶关辰现在回想一下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少年起就知道身上背负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还要在正统天师们对养妖一族的追捕夹缝中过日子,叶关辰的负担甚至比管一恒还要沉重,甚至早早就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始终无法将鼎修补完整,他也将像父亲一样早逝。
这样的生活中,叶关辰只能把自己的心绪和感情都淡漠起来,才不至于对命运产生怨愤。他深知怨恨只会让自己扭曲,除此之外毫无用处。
所谓温润如玉,听起来是个好词儿。可是玉者,再美也不过是块石头,一个人要心如止水已经不易,更何况是冷硬如石呢?从什么时候起,他就不再对父亲撒娇,不再依赖任何人了呢?可是自从遇到管一恒,这一切也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变化。
在与董涵的决战之中,他甚至肯把自己的命都交在管一恒手中,甚至没有考虑过一旦失败后果会如何。这在从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管一恒可不知道叶关辰在这一瞬间已经生出如许多的感慨,只是笑嘻嘻地接着他的话:“哪能呢!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偕老偕老,不老怎么能叫偕老呢?再说,你就是老了也一定很好看。等退休之后,一定要做件白色唐装,穿了在公园里练太极剑,或者写毛笔字,一定特别有风度……”
叶关辰为他如此长远的遐想而失笑:“好了,不要想什么退休之后了,先看看上面,把洞口找出来最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