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梼杌毕竟是上古凶兽,幼幼虽然不怕它,却没有它跑得快,加上短腿短脚,才扑上去,梼杌已经哗啦一声撞倒一片灌木,撒腿就跑。尽管只有三条腿可用,动作却仍旧快如闪电,一跃就在黑暗中消失了。
幼幼扑了个空,险些撞上树,连忙在空中急刹车,一屁股坐倒,转头看着叶关辰,惭愧地低下了小脑袋。
“伤到没有?”叶关辰飞奔过来拉起管一恒,伸手去摸他胸口。森林里树木太多,睚眦这样的庞然大物放出来反而束手束脚不够灵活;土蝼速度又不够快,所以他才把幼幼放了出来。虽然已经考虑周全,但眼看着刚才梼杌那一下实在太快,倘若不忌惮幼幼,管一恒现在已经被开膛破腹了。
“没事。幼幼来得真及时。”管一恒抬手把小天狗捞过来摸了摸毛,幼幼开心地跳到他肩上蹭了蹭脸。
两个幸存的盗猎者到现在才回过神来,惊骇地看着凭空出现的幼幼,哆嗦着声音求救:“那,那是什么东西?求求你们,送我们出山……”
管一恒头都不转,径自问叶关辰:“怎么办?”
“追。”叶关辰抛了抛从地上捡起来的五铢钱,在手电光照下,五铢钱上头隐约缠着一丝黑气,那是刚才在梼杌身上沾染的恶气,“有这个,幼幼就能找着它,跑不了。梼杌在这里出现,说不定我们真是找对了地方。”
两个盗猎者眼看着救命稻草根本正眼都没看他们就离开了,简直目瞪口呆:“别走,我们给钱,我们给钱!”
手电光迅速远去,消失在密林里,周围只剩下了同伴身体被撕裂而弥漫出来的血腥气。两人腿都软得跟面条似的,勉强相互支持着才能站起来:“怎,怎么办?”
“走啊。”另一个环视四周,眼里露出些贪婪,“这样也好,东西就是咱们两个分了。”虽说没打着老虎,可有那二十多张金丝猴皮,还有一张小豹皮,两个人分,简直是赚大了。
“对对。”另一个恍然大悟,一时间也忘记了害怕,“走走走,别等那两人回来,万一是警察怎么办?”
两人从地上把装满毛皮的背包捡起来,看也不看首领已经被压扁的尸体,拔腿往来路走,生怕刚才离开的那两个人再回来。
他们在这附近已经转了十几天,地形基本上已经摸熟,即使密林中根本没有路,两人还是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这次真是发了……”其中一个颠了颠背上沉重的分量,只觉得无数粉红色的钞票在眼前飞舞,“干一票顶一年!”
“就是,咱们命……”最后一个字消失在喉咙里,变成漏气的嗬嗬声,前头的人悚然回头,只看见同伴的脑袋歪下来,一头母豹正从他后背上跳开,落在路边,一对在黑暗中绿光莹莹的眼睛已经盯住了他。
“什么……”这人后退一步,惊慌地举起枪,“滚远点,跟着我干什……”他忽然想起了背包里那张小金钱豹的皮,连忙把背包扯下来扔在地上,“还给你,还给你,别追我了,你的小崽子不是我打死的,是独眼!”
母豹低头闻了闻背包,忽然用爪子飞快地扒起来。背包被扯破,露出一张剥下来不久的豹皮,上头甚至还连着一个脑袋。母豹低头去拱那扁平的皮和冰冷的脑袋,当发现毫无回应的时候,它发出了一声粗哑的低号。
豹子的声音远不如狮虎那么宏亮,因此听起来更像是在哭号。它最后舔了一下那个搁在地上的小脑袋,就抬起头来,把绿幽幽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刚才背着它孩子的皮的人。
最后一个盗猎者这才想起来自己手中的枪,连忙端起来就扣动扳机。他手抖得厉害,第一枪擦着母豹的脖子打空,再扣第二下的时候却只听见撞针撞击的空音……子弹已经在对付梼杌的时候差不多用完了。
盗猎者抖着手去衣兜里摸子弹,母豹却再没给他机会,扑上来用力撞倒他。这人倒在地上,用枪挡住母豹的脑袋,破着嗓子大喊:“救命,救命……”刚才他唯恐管一恒和叶关辰回来,现在却后悔死了自己跑得太快,离他们太远。
密林中回荡着野兽呜呜的咆哮和人变了调的号叫,还有翻滚着压倒灌木和野草的声音,大约十分钟之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一头母豹从树丛里钻出来,一瘸一拐地走到背包边上,再次舔了舔那张豹皮……
管一恒和叶关辰隐约也听见了后面的声音,尤其是人的声音尖锐刺耳,很有穿透力,因此猛然断绝的时候也十分明显。但是两人谁都没有回头,跟着前面带路的幼幼奔跑。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至于那两个盗猎者,落得什么下场也是报应。
晨曦在天边抹上了一笔鱼肚白,树林里的光线已经能让眼睛勉强看见东西了。幼幼猛地停了下来,对着前方大声叫着,猫一样的尾巴竖了起来,炸得像个刷子一样。
“不只是梼杌。”叶关辰也停下了脚步,右手按住左腕上的手链,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那里是一面山崖,爬满了藤蔓和野草,如果不是一线清泉挂下来,在模糊的天光下几乎难以发现崖壁上那道狭窄的缝隙。
幼幼像激怒的猫一样弓起了后背,对着那条缝隙低声咆哮。石缝里露出梼杌半截烧焦的尾巴,像挑衅一样晃了晃。在缝隙上方,一个看起来很像猴子的脑袋探了出来,似乎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下方。
“那是……雍和?”管一恒有些诧异,“幼幼怕雍和?”这东西外形类猴,的确有令人惊恐的夺魄之能,但以幼幼御凶的天性,也不至于这样吧?
叶关辰盯着那条石缝,摇了摇头:“不。幼幼并不怕雍和。幼幼怕的,是那条石缝里的东西。一恒,我们很可能找对地方了。”
说是石缝,其实就是个狭窄的山洞入口,否则梼杌块头不小,也根本钻不进去。然而有梼杌那么一堵,那个入口就再容不下什么了,就连雍和都是从上头探出身体来的,抓住了洞口的藤蔓晃来晃去。
管一恒眯起眼睛。雍和看起来像只大马猴,褐黄色的皮毛并不怎么起眼,只有脸上那一双赤红的眼睛,显示出与普通猴子完全不同的诡异。
这双眼睛里仿佛是一片血海,管一恒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仿佛也没淹没在一片鲜红之中,四周除了这鲜红看不到任何东西,不由得心里隐隐有些发寒,连忙把目光移开了。连他这样受过训练的天师都要忍不住心生恐惧,难怪这东西一旦出现,能够引得举国生恐,果然是诡异之妖。
雍和发现管一恒居然若无其事地把目光移开了,而没有像它从前遇到过的那些人一样,被自己注视片刻就崩溃哭号,甚至是自己杀死自己,顿时也觉得奇怪起来,嗖地一下从石缝里蹿了出来,悬挂在藤蔓上盯着管一恒看。
叶关辰皱了皱眉,低声说:“小心这东西的爪子,看起来十分锋利,恐怕不逊于梼杌。”雍和的爪子乌黑,爪尖反着微光,可见其锋锐。而且这东西的速度也不逊于梼杌,更能拽着藤蔓高来高去,绝对不比梼杌好对付。
“我们现在怎么办?”管一恒解下背包抛在地上,活动了一下手臂准备战斗,“要不要试试对付那条日本狗的方法?”
对付日本狗,指的是在西安大雁塔北广场上,管一恒在战斗中划出符阵,将犬鬼困在其中的办法。梼杌已经吃过了他们两人的亏,雍和既然外形似猴,其智商也类似灵长类,比一般妖兽更为机警,如果他们先布好符阵再来引敌,恐怕这两只妖兽都不会上当的。
“太危险了。”叶关辰缓缓摇了摇头,“这两只妖兽随便哪只都不是犬鬼能比的,而我如果不放出睚眦,根本只会拖累你,可是如果放出睚眦,这符阵……”符阵可不分家养妖兽和野生妖兽,只要在符阵范围之内的,统统拿下。
所以当时在大雁塔前时,叶关辰只放出睚眦和腾蛇到高空之中对付八歧大蛇,却没有用别的妖兽来近距离对付犬鬼跟寺川绫。虽然这里头有他怕泄漏身份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顾忌到符阵的威力。到时候把自家妖兽也困进去了,这是帮忙还是捣乱呢?
管一恒眉毛一竖:“你不要动手,让幼幼帮帮我的忙,能牵制住一个就行。”叶关辰单论打架确实要差一些,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意让他再耗损精力操纵妖兽。
叶关辰摇头:“不行,太危险,不能这样。”他望着那条石缝,“你能看清那个入口里面是不是一样狭窄吗?”
管一恒刚才已经仔细观察过了,虽然光线不太够,但离得不远,他勉强能看见那道缝隙仿佛是在巨大的山石里硬劈了一刀,既深且窄。或许是某次地震,造成了整座山崖的开裂,裂隙一直通到崖顶,应该是所谓的一线天地形。既然这样,至少从入口进去的一段路,地形不大可能豁然开朗。
“把它们都逼进入口里去。”叶关辰断然说,“地形狭窄,就抹杀了它们行动迅速的优势,用符网捕捉。”他一边说,一边从背包里取出一束红绳来。
这红绳很细,但每一根上都打着些结子,每根绳上的结子大小和距离都不同;总共十六根,一端巧妙地编在一起,形成一个指肚大小的八卦图,另一端散着,如果抖开来,会比较像多了八条腿的蜘蛛。
管一恒惊讶地看了看这束红绳。用浸过朱砂的红绳缚妖,由来已久,然而一根红绳的力量终究有限,如果要缚住大型妖兽,往往需要多人协力,就好像在西安的时候,几名天师联手捆缚九婴一样。
然而叶关辰拿出来的这束红绳,却是用极其巧妙的办法将红绳组成了符阵,红绳上打的结子看着很杂乱,但全部抖开的时候就会彼此呼应。除非实在是超大型的妖兽,否则被这红绳罩上,十有八九跑不掉。
“我用睚眦逼它们进石缝里去,其它的事就靠你了。”叶关辰说完,又犹豫了一下,“如果里面地势不利,你立刻退出来,不要勉强。”
要用这符网捕捉梼杌和雍和,就要近距离战斗,万一地形判断失误,里面有足够的空间让两只妖兽腾挪,那管一恒就危险了。叶关辰虽然提出了最有效的战斗方案,可是红绳递出去,他又有些犹豫地不想松手:“不然,我们再设陷阱……”那会耗很多时间,但是更安全一些。
管一恒从他手里抽走了那束红绳,顺便一搂他的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放心,我会小心。”想设陷阱来坑梼杌和雍和,还不知要花多少时间,他们携带的物资根本就不够。就算够吧,万一梼杌和雍和跑了呢?偌大的原始森林,这两只妖兽就像鱼游大海,一辈子找不到都有可能。
金光一闪,睚眦冲天而起,身在半空,掀起的风已经吹得雍和在藤蔓上滴溜溜打转。龙子的威势铺天盖地地冲击过去,雍和唧地一声,转身攀着藤蔓就往山崖顶上爬。
叶关辰倒没想到这家伙第一反应并不是缩进石缝里去。不过他操纵睚眦多年,用起来得心应手,手指微动,睚眦便一尾巴扇了过去。尾巴还没到,疾风先到,雍和立脚不住,只得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腾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