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在陆鬼臼的脸蛋上渡上一层红晕,他的情绪总算是缓和了过来,不再抽泣,却还是抱着张京墨不肯撒手。
眼前的娃娃又软又小,脸上身上都是白白嫩嫩,藕节似得手死死的抱着张京墨的手臂,比紫葡萄还要黑的眼眸里,聚满了泪水。
即便知道自己这个徒弟今后是怎样的叱咤风云,但张京墨的心还是软了几分,他道:“说吧,怎么了?”
陆鬼臼结结巴巴的把事情告诉了张京墨。
原来是他做了个可怕的噩梦,梦醒之后迷迷糊糊的听到了张京墨和清风的对话,他本来是想出来见见张京墨,但彻底清醒之后,居然发现自己尿了床……
陆鬼臼心里又急又怕,他三岁之后就再也没有尿过床了,家里人还因此夸过他,没想到这次居然“晚节不保”,看着床单上画上的地图,心里难过到了极点。再加上刚才做的那个真实的噩梦,才是个幼童的陆鬼臼,情绪彻底的爆发了。
他光着小脚丫从床上爬了下来,带着被尿湿的裤子,哭哭啼啼的来找到了张京墨……
张京墨听完陆鬼臼断断续续的叙述之后,只觉的好笑,但又怕笑出来,伤了陆鬼臼的自尊心,于是便柔声道:“那鬼臼是梦到什么了?说来与师父听听?”
陆鬼臼摇了摇头,本来红润了些的脸蛋居然又变白了。
张京墨道:“师父不会责怪你,说吧。”
陆鬼臼垂着脑袋,像只调皮后被主人发现的猫儿,被张京墨再三追问后,才不情不愿的把噩梦内容说了出来,他说:“我梦到我家燃了一场大火……哥和父亲,都……死了。”
张京墨闻言心中微微一动,但脸上并不露声色,他道:“是这样么……鬼臼还梦到什么了?”
陆鬼臼脸上出现恍惚的神色,他道:“我还梦见,有一头可怕的怪兽,好可怕……没有眼睛,像是一块长了大嘴的石头……”
张京墨沉默片刻,道:“鬼臼喜欢家里么?”
陆鬼臼点了点头,其实他并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一定要把他送出来,但他也知道他的父亲没有亏待他,他说:“我想父亲了,也想哥哥了。”
这些话,是张京墨从未听过的。
曾经的陆鬼臼,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很守规矩,师徒二人住的也比较远,几乎相隔三四个月才会见一次面。
张京墨从未询问过陆鬼臼家庭的事情,而陆鬼臼也不曾开口言说。
不过张京墨隐隐约约的记得,陆家后来是遭了一场灾,陆鬼臼的父亲和哥哥,都没能活下来……这件事,好像也成了陆鬼臼的一个心魔。
张京墨掐指算了算,发现陆家还真是有一场劫难,但他刚受了伤,却是无力算出到底是什么劫了。
不过这也不碍事,待他伤好之后,亲自去陆家走一趟便行了。
陆鬼臼的个子太小,坐在浴池里恐怕整个身子都会被水淹没,于是他一边坐在张京墨的腿上,一边用手攀附在张京墨身上。陆鬼臼刚才情绪激动便什么都没注意,带他情绪稳定下来,才注意到张京墨的右肩上一片乌黑,还露着几个狰狞的压印,显然是被什么东西伤到了。
陆鬼臼想用手碰碰伤处,却又不敢,带着哭音道:“师父你的肩膀怎么了?”
张京墨道:“被妖兽伤到了,无事,几日便好了。”
陆鬼臼显然是不信,他心疼的看着张京墨,然后嘟起小嘴朝着伤口上轻轻的吹气:“不痛、不痛……”
张京墨见状却觉的好笑,他道:“别怕,为师不痛。”
陆鬼臼小声的嘟囔着,说等他长大了,他要把这些讨人厌的妖兽都杀掉,免得师父受伤……如此这般。
张京墨一边听一边调息,待他发现陆鬼臼没了声音低头一看,才发现这小肉团子已经闭着眼睛睡过去了。
张京墨又好气又好笑,他知道小孩没长性,说出来的话大多以后也都忘了,可却没想到这小鬼安慰他,说着说着竟是自己睡着了。张京墨伸手将陆鬼臼抱了起来,然后将他的身上的水擦干净,再用干净的衣物将陆鬼臼包裹了起来。
虽然是有张京墨在身边,但陆鬼臼显然是心里有事,即便是睡着了,还皱着一张包子脸。张京墨见了不快,便伸出食指轻轻的将陆鬼臼皱着的小眉头给按了下去。
眼见陆鬼臼舒展了睡颜,张京墨这才满意了,他将自己的长发用法术弄干,又换上了干净衣服后,抱着陆鬼臼走出了浴室。
等他往外走的时候,才忽的想起那一池水里都加过了灵液,陆鬼臼小小年纪便泡了一次,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守在门外的明月看到张京墨抱着陆鬼臼出来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惊愕的表情。
张京墨问道:“刚才你去哪里了。”若是明月还守在门口,陆鬼臼应该敲不开他的门。
明月战战巍巍的跪下,颤声答道:“明月刚刚内急……离开了片刻……”
张京墨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抱着陆鬼臼便离开了。他知道这个童子不敢撒谎,也没必要撒谎。
看来陆鬼臼他们家的生机,还真是落到了他的身上。
把陆鬼臼抱回了房,张京墨又帮陆鬼臼换上了新的床单,将那张画了地图的床单撤了下来。
其实张京墨此时的心情有些微妙,以前他可从未听过陆鬼臼入了山门后还会尿床的事,想来陆鬼臼也不愿与人述说,便将这事瞒了下来。
不过这一次,可被他遇到了,这算不算,陆鬼臼有了把柄落在他的身上?
张京墨想着竟是觉的有些好笑,把陆鬼臼放到了床上,又给他盖好了被褥,这才起身离去。
其实这次重生以来,他打定了主意要让陆鬼臼来做他力不能及之事,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一心求道,心境竟是莫名的澄澈了许多。
或许就像当初他师父说的那样,他张京墨,是真的不适合修道?
张京墨离开之后没有回房,而是在洞府的灵穴之上开始疗伤。
那妖蟒一口咬下,定是用了全力想置张京墨于死地,所以伤也自然不会轻。
若不是张京墨知道那妖蟒的七寸之上长得可以解开蟒毒的明芝,恐怕他也不会使用这个简单,但是绝对危险的方法。
依张京墨之前的经验,这伤要好的完全,恐怕得数年之后。不过平日里也影响不大,只是偶有些隐隐作痛罢了。
不过此时伤口依旧乌黑,还有肉里的毒血还未排干净,张京墨恐怕还得泡上几天灵液才能好的彻底。
即便是凌虚派这样的大派,灵液也是极为珍贵,以张京墨的身份地位,十年之内恐怕也只能得到一小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