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皇帝,你要朕就守着你一个妇人?”
“是。”
“倘若朕专宠于你,朝堂后宫如何安抚,后妃皇子又待如何,朕不仅是你一人的夫主,也是整个后宫的夫主父皇,你将将朕置于何等不仁不义之地?”
“所以我们才不可能。”
“荒唐!”
沈宁深呼吸一声,趁这惟一的机会向他袒露了心情,“我希望自己能无欲无求,真的。如果我可以,一年前我就不会与你吵闹,乖乖地当你的妃子,享受你的宠爱,等你浓情不再,我养着孩子等待着你偶尔的到来,多么平静的生活……至少,不会弄得现今一身伤痕累累。”
“……可是我不能。这是我的底限。我不能忍受跟众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我甚至可以忍受春药的煎熬,却不能忍受我的男人在别的女人床上的煎熬,一年前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你前头却心甘情愿……是了,你早在进宫之前就决定逃走。”东聿衡提起这事依旧不能释怀。她居然未露丝毫破绽,令他从头至尾信以为真毫无招架之力。
“是,我是想当春梦了无痕……”
好个春梦了无痕!
“这一年来虽然有痛苦,但我不后悔。长痛不如短痛,如果我一直待在后宫,守着不完全的你,总有一天可怕的嫉妒会淹没我,那会儿我怕不是自杀,就是杀了你们。”沈宁说得无比认真,“按照……说法,我就是妒妇。如果你要我再次进宫,我定会让你后宫鸡犬不宁。”
“我从一开始,就不想进宫,也从没想过在后宫终老一生。”
沈宁一句句的直白言语让东聿衡缓缓松了手。
两人沉默地站在石边,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皇帝竟还艰难地吐出一句:“跟朕回宫。”
沈宁因这一句差点就想冲动地松口,但仅剩的理智使她清楚地知道他不能妥协,她也不能妥协。她僵硬地摇了摇头,顿一顿,再摇了一摇。
东聿衡的大手紧握剑鞘,沈宁紧紧握着袖中的拳头。
最终东聿衡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沈宁散尽了全身力气蹲了下去。
全都,结束了。
隔日,皇帝行驾仪仗自宅院而出。帝乘华盖銮车,列御仗、吾仗、立瓜、卧瓜、星、钺各六;五色金龙旗十,单龙赤团扇、双龙黄团扇各六;五色花伞十;豹尾枪、弓矢、仪刀各十九龙曲柄黄化盖二。前列还有铙歌大乐,御驾浩浩荡荡地离开云州,踏上胜利班师的归途。
沈宁带着头纱与二婢也在人群中,直至队伍最末一人消失在城门外,她才缓缓回过神来。
衙役一退,百姓们也全都散了,各自赶着为生计奔波,韩震陪在她的身旁往回走,问道:“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沈宁回过头,似是包袱全都卸下了一般轻松地道:“开始新生活呗!”
“你如今实同软禁,又无亲人在侧,是该为自个儿好好打算打算。”
“放心,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平平淡淡就是真啊!
见她颇为乐观,韩震也稍稍放心,“不日我便去趟宜州,接破月过来看看你。”
沈宁点点头,一抚掌道:“那好罢,新生活的第一桩任务,就是还清债务,履行承诺,让大花点头嫁你!”
韩震失笑地摇摇头。
青石板上传来清脆连绵的马蹄声,沈宁转头一看,是送行归来的黄陵与简奚衍等军中将领。
黄陵见着韩震与头戴面纱的女子,知道她便是沈宁,勒马停了下来,唤了一声:“韩大侠,小沈妹子。”旋即跳下马来。
“黄将军。”
“黄大哥。”
黄陵笑着点头,交待简奚衍带领众人先行回营整顿。
“黄大哥,哪位是简将军?”沈宁挑起头纱问道。
简奚衍一愣,看了黄陵一眼,跳下马来拱手道:“末将简奚衍。”
沈宁回了一礼,“小女子沈宁,承蒙简将军施计相救,感激不尽。”
“这……沈娘子客气了。”当时大皇子告知她也被克蒙擒掳时,他也犹豫过是否要冒险救她。只因听黄陵说起她时语带敬佩之意,才决意设法相救。而后桩桩件件的大事,他也不曾见过她,原以为身份高贵的她已将此事抛之脑后,不想这么些变故后,她还记得这事儿。
“简将军救我一命,我却至今才当面致谢,着实不该,将军大恩,沈宁没齿难忘,往后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将军尽管说来便是。”
简奚衍道:“沈娘子言重。”难怪大帅与陛下都对她另眼相看,这女子身上着实与一般妇人不同。
黄陵执马鞭,看着沈宁笑道:“你们往哪里去?”
“我们正要回去哩。”沈宁看向黄陵,突地记起一事,“对了,黄大哥,小妹曾说过有朝一日要与将军共饮佳酿,如今机缘巧合,我今日回去将子祺酿的酒挖来,明日一同畅饮如何?”
黄陵注视她的笑颜沉吟片刻,而后点点头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宁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简将军,韩大侠,您二位是否赏脸做个陪席?”
韩震点点头,简奚衍看一眼黄陵,也点头应允。
沈宁喜笑颜开,“那便明日午时,沈宁恭候大驾!”
夜里,沈宁将李子祺埋下的酒挖了出来,她轻拂过自己亲手贴上的红纸上的泥土,眼中思绪万千。
而后她让人从中倒了一壶出来,坐在屋里独酌。
醇厚中带着清甜的佳酿下肚,李子祺温文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为夫只愿此酒开坛之时,娘子欢欢喜喜,此便是为夫最大的心愿了。”
子祺,对不起,我又心痛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