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几经辗转,到达俞云双手中的时候,裴钧的灵柩已由裴珩扶着回到了凌安。
“当时我便怀疑隐阁与太子翊相勾结,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便只是书信告知你提防于他。”裴钧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直至我被太子翊所俘,才从他那里得知,那位帮助太子翊扭转颓势,重定乾坤的军师,便是我大宁久负盛名的隐阁阁主。”
裴钧眸光眸光凌厉道:“当初潼城与他兵戈相向时,我只知他身份,并不知道他就是你的驸马,否则我定然一剑杀了他,以绝后患。”
此话一出,众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一个是清华如玉的卓印清,一个是翻云覆雨的隐阁主……
“隐阁主……便是驸马爷?”囊萤一口气卡在嗓子眼,瞠目结舌看向俞云双。
俞云双的容色平静,想必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囊萤呼出了那口气。
难怪俞云双分明与驸马鹣鲽情深,仍不避嫌地进出隐阁。难怪每每自家驸马生病,隐阁的楚老先生与颜姑娘来得比谁都勤。难怪驸马时不时不回长公主府,俞云双却从来没有多说什么……
一切的疑惑到了如今都明朗起来,只是再往深里细细琢磨,便品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囊萤一直以为卓印清此番回彦国,是因为彦帝圣命难违。如今真相大白于天下,卓印清一直以隐阁主的身份参与彦国诸事,以他的手腕,今天得来的一切,想必不是无辜受累才前去彦国那么简单。
“所以……驸马爷此去,若是不出意外,必然能继承彦国的帝位了,对么?”囊萤小心翼翼问出口道。
俞云双未答她的话,抬步便越过裴钧就向前走去。
裴钧一把牵住她的手腕:“你是要去阻他么?他做了这么多,无非是为了在成全你与谋得彦国帝位之间做个两全,如今你即将御极,他与帝位也近在咫尺,你何不像他成全了你一样成全了他?”
俞云双回眸冷冷睨他:“你怎么也替他说话了?”
“我欠了他一条命。”裴钧道,“而且我知道,你就是他的软肋,他若为彦国的新帝,大宁在往后数十年内必然无虞。”
“大宁……”俞云双低笑出声,似是听到可笑的笑话一般,“大宁……”
她缓缓阖眸,狠心一拂袖。
纤软的宫装衣袖从指缝间擦过,裴钧伸手再捞时,她的人已行远。
清河王回沂都的车驾于午时出发,到了此时其实已经走很远了。俞云双策马一路向西,每与他近一点儿,心中的彷徨便更深一点儿。
裴钧的话就像是一条线,将一切都贯穿了起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脉络。
她以为他执意回到彦国,是为了登上那个位置。
直到他将裴钧送回来给她。
两人业已一拍两散,他想要走,只管走便是,管她那么多做什么?
五觉散,中毒者的毒性会随着每次发作加深,直到五觉被吞噬殆尽,人即便不死,也会成为一个对外界毫无感知的活死人,生不如死。
而如今,他失去了听力,五觉散已经发作至了第四重……
俞云双攥紧了手中的马缰。
他是料定了自己时日无多,放心不下她,才安排了这么一出!
无论言语多么蛊惑人心,感情却是最做不得假的。俞云双记得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她怀疑过卓印清的身份,怀疑过他的目的,却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对她的感情。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那她呢?
马缰陷入掌心,不知为何疼的却是心口。
卓印清的车驾一如既往地四平八稳,俞云双快马加鞭行了半个多时辰,远处已然现出彦国旗帜的一角。
随行的屈易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放缓了马速回过身来向后望了望。
“怎么了?”行在他身边的阿颜开口问道。
“有人。”屈易道,“马速很快。”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已经能猜出了来人是谁。
“我去看看阁主是否清醒了。”屈易道,打马行至队伍最中央的马车前,掀开帘幕与里面的蒙叔对话了几句,再回来时,对着阿颜摇了摇头,“还昏迷着。”
他调转马头:“我去问问长公主前来所为何事罢?”
“我也去。”阿颜追上他道。
屈易却伸出手臂拦住了她:“你去不合适。”
阿颜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盖住眼眸中的神情:“以前我去是不合适,到了这个时候,我去不是正合适么?”
屈易沉默了一下,收回了手。
卓印清的身份在这队前往彦国的车驾中想来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俞云双一路上认出了不少以前在隐阁之中便见过的面孔,而其中最为熟悉的,便是前来迎接的屈易与阿颜两兄妹。
“他呢?”俞云双直截了当问道。
“阁主身体不适,此刻正在休息,只怕见不了长公主了。”屈易回答道。
“也好。”俞云双淡淡道,“本宫也不是来见他的。”
见屈易目露询问之色,俞云双从袖中掏出一块白润宛若凝脂的令牌,正面以隶书镌刻了“无双”二字,背面是一个“令”字。
正是那枚等同于俞云双性命的长公主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