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了本座这付法体为核心之后,前辈便不用担心了。”那堆‘躯体’在空中转了两个圈,居然好像有些搔首弄姿的意味,但那分明就是一堆稀奇古怪还在蠕动的脏器脑髓,一对孤零零靠着筋脉吊着的眼珠子还随着转动飞溅出些液体来。这景象若是被寻常人看了只会吓得几夜睡不着,但那黑雾鼓动起来的声音却是得意无比,兴高采烈。“就算运转变化之时再没有纯粹的神念法体那般方便,但有了固定的根基,那又完全是另外一个概念了。这以建木树心为核心的生生造化阵理论上是可以永久运转下去的,再有了前辈的神通法力,可说长生久视之道尽在其中矣!”
“那你呢?”地灵师却丝毫不为这番言语所动,面无表情地淡淡问道。“若我要这副躯体,你又到哪里去了?你本身是寄托在鬼心咒上的咒灵,如同画卷上的画,鬼心咒一散就如画卷都没了,还谈什么画呢?”
那堆东西好像早就想好了答案,不紧不慢地回答:“那便请前辈将我也一同接纳了吧?我这里还有不少有趣的东西,说不定对前辈还能有些用。”
“要老道我接纳你?你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么?”地灵师微微笑了笑,那是没有一丝人味的笑。“说到底你不过便是段记忆罢了。你的所思所想其实都是遵循了当初布阵施法之人定下的规则,你的每个念头每个想法其实都是那留下的记忆自动对外界的反应,说你便是一具以记忆为体的机关也不为过。而老道一旦接纳了你你便真的纯粹便只是段记忆了。就算有些不凡的地方,但相较于老道我数百年的记忆来说也不过是一小段而已。”
“那又有什么区别?”悠悠的声音从黑雾中慢慢飘出来。“若说‘我’是这具躯壳,这躯壳未失。若说‘我’是段那制作这躯壳的人的记忆,那不也保存下来了么?既然那所思所想如今的每一个念头其实都和‘我’无关,那便由他去吧。”
“呵呵……若有机会,老道我倒真想见识下制作你的那人。除了张道陵,这是我第二个觉得有趣的人。”地灵师的笑终于带上了点色彩和味道。“不管你到底是什么,核心这记忆既然是人的,你也自认为人存在。那总也有个名字吧?是什么?”
“……蛇道人……还是佘道人?……算了,叫什么都无所谓了……至于原本的那人么……你应该是没机会看见了。”黑雾鼓出的声音有些意兴阑珊。“言语再说如何都是多余的,前辈还请动手吧,接纳了我之后你便什么都知道了。”
“暂且等等,还不是现在。”地灵师朝一个方向看了一眼。“在此之前,我老道我还有些小事要处理,你须得帮我个忙……”
……
“便是在那里了!无论气味还是踪迹显示都是在那里!罗当家,我们快走!”
“等等,等等,刚才那……刚才那……我不去,我不去,救命啊……”
四名犬卫拉着罗圆圈要朝前方那发出异象的地方奔去,但罗圆圈无疑已经被刚才那冲天而起的龙虎异象给吓住了,死活不愿意跟着一路前去,手舞足蹈地拼命挣扎。
“四位影卫施主,还是暂缓一步为好,莫要轻举妄动。”被吓住的不止是罗圆圈,连十方都被刚才的金光龙虎异象给震得连退了几步,伸手拦了拦四名犬卫,看着那边神色惊疑不定。“刚才那是极为高深的天师道法,威能莫测,还是小心为好……”
他们身后不远处,明月的小脸上也有几分害怕,拉着小夏在后面悄悄说:“夏道士,刚才那光有些像是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在黑木林里你用来对付我的那个法术呢。不过又要厉害很多,那两只怪物随便一只冲我们来,我们三人合起来大概也打不过。”
“嗯。”小夏点头,他脸色也有些发白。对于符箓道法之术他是这几人中最为熟悉,眼力也是最高的,他能肯定刚才那龙虎交汇的法术并不是直接施法,而是出自符箓,但这符箓的品级之高,实在是他生平仅见。如果说洛水帮弄到的那张上三品的乾天锁妖符已是千金难买——五千两黄金固然不少,但也不是什么时候拿着几千两黄金都能买到的上三品符箓——而这道龙虎交汇扑击的符箓就简直已可以说是世间难求。以神机堂定下的品级划分法,这至少也是上六七品之上的符箓——制作极难花费更是极大,大到难以想象会有人舍得去绘制。
而且小夏隐隐能感到明月说的没错,这龙虎合击的法术和那张乾天锁妖符确实有些相似,不是那同样金光冲天,龙虎幻化的表象,而是内中的一种韵味,就像出自同样一名大师手中的字画。就算已经相隔了不短的时间,小夏还是有六七分把握这两道上品符箓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能在这里激发出这样一张符箓,只能说明那几个影卫没有跟错,张恒亮定然是在那里无疑。
但那气势汹汹,分明是有极大威能的金光龙虎下扑之后,却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毫无声息,就那样在那间小屋顶部就消散了,反而是那激起的罡风将四周的屋舍树木全数拔起吹飞,唯独只有那间没有了屋顶的小屋孤零零地留在那里。
这样大的动静下,这小村镇中却没有丝毫动静,没有人跑出来观望,连一丝人声都没有,偏偏有几家的屋顶有还在炊烟在飘荡。光天化日之下,这份寂静显得分外诡异。
“阿弥陀佛~~”十方双手合十,长颂一声佛号,闭上了双眼。当他再睁眼的时候,一层隐约可见的湛然神光从他眸子中一闪而过,他的目光扫过这远方的村镇,微微一惊:“这……村中怎的一个人也没有?”
“十方大师,是全都死了么?”一名影卫沉声问。
十方摇头:“不,人乍死之后尚有阳气残留,只会缓缓消散,如有怨气执念更会显露,我却什么也看不见。这村中连尸首都没有一具。”
这影卫吸了吸鼻子,说:“但我确实闻到这村中有不少人的气味,还有饭菜味,屎尿味,猫狗猪牛也都有,总之和寻常的村镇确实没有什么区别。”
“牲畜之类确实是有,但确是没见到一个人……”十方的眼光落在那间被金光冲破屋顶的小屋上。“……只有那里面有两个人,一个是动弹不得的女子,一个是衰弱之极,只剩一口气的年轻男子……糟糕,就是那张恒亮!”
话音一落,十方的身影已经走出十丈开外,朝着那小屋似慢实快地走了过去。四名犬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忽然出手戳在了罗圆圈的身上,一直挣扎着的罗圆圈顿时软倒下来,四人将他放在马上也跟着朝那里冲去。
“小和尚都过去了,我们也都过去吧。”明月也朝那边指了指。
小夏看着那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的破落小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里好像有点不大对劲的东西,而且从形势上来看确实是远离那里才是明智之举。但既然受了张御宏所托,那张恒亮已在那里了,十方也赶了过去,不跟着去也说不过去。他挠了挠头想了想,又看了看明月,也一咬牙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