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心里莫名一乱。
如果自己比他大六岁,不过是——不会有交集的陌生人。纵然是曾经的自己,他大概,也看都不会看一眼。
有什么从心里褪去,冷静终于被释放出来,蔓延开去。
她说,“我随便问问。”低头继续吃饭。
机械的动作,却不妨碍她脑筋转的飞速。
这人每一句话,说的都有水平,却不能细究,那样说到人心底的话语,是一种势在必得的底气。
他当然对自己什么都可以说,看似坦白信任,其实是自己翻了天去也根本伤害不了他。
他可以随时随地掌握住自己的信息,自己和程进商战那么久,他都可以冷眼旁观,让自己帮他训练弟弟,是为了让他弟弟玩,还是为了看清自己的人品心性……
不能想!
顾惜抿着筷子,觉得已经饱了。她端起碗喝汤,温热的汤,仿佛期待可以消融胃中间堵着的那一团。
困兽之争,一如第一次见面,他直白地说,“你……以后留在我身边吧。”
她轻笑了一声,终于觉出这事情的荒谬无稽来。
这人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其实什么也没说,一两句话,她就能有种,他喜欢自己的感觉,可是他明明什么也没说。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就把自己折腾个半死。
她放下碗,看向程琦,多了从容说:“你想我做什么,准备让我和你走吗?”词锋间带上了挑衅。
早前的温馨甜腻一扫而空。
程琦的眼神沉静下来,如果是他周围的人在这里,任谁都能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他看着顾念面前的多半碟饺子,放下了筷子,很慢。
他的也剩了半碟。
却没有说话。
顾惜站起来,大家都是聪明人,她说了那话,不过是挑到了之前的明处,毫不犹豫收拾了桌子,然后把那碗汤却推到他面前,“原汤化原食。”
程琦盯着那碗不动,有个小小的影子闪过心头,有人也是捧着碗,在花园追着说,“喝一口,就一口,原汤化原食。”
小孩子急着玩,烦躁地推碗,外面天大地大。
那人追着喊,汤洒出一半,“对你好的人才会这样拿碗追着你。”
他走出来,那被追的小子立刻停下,乖乖端着碗就一口喝干净,然后风一般向他冲来,“哥——”
从来……没人会追着让他喝,强迫他喝他不喜欢的东西。
他的视线挪到顾惜脸上,“又为什么忽然不高兴了?”他没有感觉错,刚刚她的态度有一个明显的转折。
顾惜坐下,轻笑了一声,自嘲的意味,“戴邵东十二月底结婚,你来帝景城,现在转眼半年了。”
这话带骨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追自己吗?
有这么半年不见面大跨度的追吗?
他有这样的条件,排场摆出来,再说两句话,就基本可以清场了,谁与争锋。她敢肯定,戴邵东那样的条件,在他眼里都排不上对手的号。
程琦何等聪明,干的就是九转十八弯的营生。
他的眼神沉郁下来,他明白她的意思,这样半年不见面,想表现忐忑兴趣都有些太过了。
或者,兴趣是以前有的,还是后来才有的……
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她胡思乱想到了哪一步。
顾惜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隐隐带着不自知的嘲讽。
他看着那孩子气的行为,有些认命般笑了一声,摇头,声音低下来,“我没有多少……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等你以后就知道,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顾惜沉默地看着他,用眼神写着——绝对不相信。
他这样的人当然不用费心思和女人打交道,那身份地位,女人早就飞蛾扑火扑过去了。
巴不得被他烧一下才好。
程琦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信用跌负极了,他抬头,长而久地望着她,无声地僵持起来。她今天穿着件蓝色的毛衣,修身,里面是件丝质的衬衫,扣子扣到领口位置,乖巧的款式。
不知怎么的,心就软了下来,只想她笑一下,或者,不笑别生气也行。
“我之前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声音出口,他发现自己从未希冀过,如果自己再会懂一些说话就好了。
顾惜却垂着目光,手紧紧攥在一起,心也攥着,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他这么本事,会不会问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在平城的那个工地上。”
头发根简直都能炸起来。
程琦却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自己彻底跟不上这女孩的思路了。
“顾惜……”他唤她,“我之前不来找你,是不想又听你说,你不想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