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夏亭四周遍植古木,郁郁葱葱,终年难见阳光,倒真是消夏避暑的好去处。
当然,时下已入秋季,此间甚是阴冷,本不适合闲聚,然,此处大树环绕,私密性最佳,最是适合私聊。
邱跃进到时,邱鹏举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主位上,这是个面貌平常却气度不凡的中年人,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落,五十来岁的年纪,和大多数共和国这个年纪的高官一般,正是精力、能力到达巅峰的时刻,狭长的眼角偶尔泛出精光,显露着锋芒。
邱跃进老远便道:“二叔,您可真不够意思,我昨个儿到家,爷爷不在,您也不在,大老远的把我叫回来干什么,就专为了给我唱这出空城计?”
邱跃进自幼跟邱鹏举长大,二人名为叔侄,却情同父子。
对邱鹏举,邱跃进并不像对邱家太爷那般惧怕,说话、行止皆随意自如。
邱鹏举却不接话,只端起茶,细品慢饮,待得邱跃进入得亭来,坐稳身子,他才慢慢开口,“跃进,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跟薛家老三对着干?”
邱跃进眉峰一跳,脸色迅速恢复镇定,笑道:“二叔,您这话我怎么就听不懂了,什么叫我跟他对着干啊,摆明了是他跟我对着干,您说说,这德江又不是他薛家人开的,怎么就许他上马蜀香王,就不许我经营火电厂,这是什么道理,您是不知道,他薛老三在德江作威作福,目无领导,简直就是地方上的土霸王。”
邱鹏举搁下茶杯,冷道,“他就是真的土霸王,轮的着你邱跃进同志抱打不平?别当上头的眼睛都是瞎子,短短一年半,德江就从蜀中名不见经传的老大难行署成功跨入了拉动蜀中经济的三驾马车的行列。这功劳是谁的?是周道虔,孔凡高,还是黄思文,抑或是你邱跃进的?你告诉我!”
邱跃进方要张嘴,邱鹏举挥手打断道:“别说什么集体领导的功劳,没有薛家老三这番大刀阔斧的改革,德江能有如今的模样?要做大事的人,就没有一个循规蹈矩,墨守成规的,跃进,跟我你还不能讲实话?”
邱跃进心中发苦,跟这个最了解自己的二叔,他确实玩不出什么花招,可他藏匿在心底最冰冷、阴暗角落的*又怎能宣诸口外呢?
他一咬牙道:“二叔,真不是我跟他薛老三过不去,而是这火电厂我非上马不可,再说我堂堂正正地招商引资,拉动德江的经济,到底又犯了哪一家的王法,他薛老三凭什么横加阻难。”
邱鹏举凝视邱跃进许久,叹口气道:“你还是不愿意说!得了,那我也不逼你了,其实,到底是什么原因,你心里最清楚,从你下云锦的当口,我就察觉出味道来了!不过也好,不跟真正的猛虎较量一番,你永远成不了气候,既然要干,就轰轰烈烈地干,咱们老邱家的人向来是只要不干,干则必成,不管对手是谁,都必须打倒,征服。”
“二叔!”邱跃进动情地叫了一声,出乎意料,他竟获得了邱鹏举毫无保留的支持。
他伸手要去抓邱鹏举的大手,手至半空,便又落了下来。
他已是成年人了,倒是不好直接表达自己内心深处的感情。
邱鹏举慈爱的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跃进,现在和你对阵的薛老三你了解吗?”
邱跃进知道这是邱鹏举的问难,意在帮他查漏补缺。
第一百七十一章戴裕彬入京
邱跃进点点头道:“不瞒您说,薛老三的生平我了解得很透彻,实事求是地说,这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不想用太多的褒义词去赞美自己的对手,一言蔽之,季老对他那著名的四字评语,实在不是夸虚之词,但既然注定是对手,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见邱跃进不因敌对而刻意拉低对薛向的评价,能清醒地认识自己的对手,邱鹏举很是欣慰。
但关心过甚,仍忍不住提醒道:“薛向这个人久负盛名,尤其在老一辈当中口碑相当之好,但据我观察,此人最让我佩服的便是心思缜密,思维的跳跃性极强,往往能剑走偏锋,发前人之未发,以神奇的本领翻转局面,遭遇上这样的对手,实在是件危险可怕的事,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从哪个地方抽冷子来上一枪,从而底定胜局,这一点,相信你在德江历练了几个月,该深有了解。”
“二叔,我承认薛向确实很厉害,而且的确干出过很多让人拍案叫绝的大事来,但他到底是人而不是神,战术上我重视他,但战略上我绝对藐视他,就拿眼前的事来说,火电厂上马,他薛向能做的不过是利用《南国早报》上的几方豆腐块做些阴风暗箭鱼,妄图搅动舆论,阻碍大事,殊不知大势如轮,沛然难当,这不,咱们轻轻使力,他薛老三搅动的舆论便灰飞烟灭了,如今,大势已然被咱们牢牢抓紧掌来,薛老三还如何翻盘?”
邱鹏举冷冷瞥了他一眼,半晌不语,反盯得邱跃进毛骨悚然,做个笑脸道:“二叔,您这是怎么了,有话说话,干嘛直盯着人瞧。瞧得我发毛。”
邱鹏举搁下茶杯,叹息一声道:“才说了你小子能重视对手,这很好,可哪里知道你不过也是个手高眼低、志大才疏的家伙。你真当薛家老三如此好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