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殊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有怨恨蔓延开来。他面部表情僵硬,唇角的那一抹弧度看上去很阴冷,目光却也显得阴冷可怕。他在愤怒,在痛苦。这铺天盖地而来的负面情绪太过汹涌,甚至迷住了他的双眼。
“最近股市动荡,家里也不好过。既然你说还好,那我看,实在没有必要放这么多佣人在家里面。”
陆遗珠这时候已经走到外面,要是一般时候,顾颜殊说这种话,她已经听不见。但是今时不同往时,他今天这番话,是说给她听的。话是这样说出口了,顾颜殊死死盯着门口。
只要她说一声不要,只要她稍微露出不高兴的神色,只要她有一点点在意的样子,他就不会再这样对她!可是她没有,什么都没有。坐在阳光下面,她只是轻轻摸了一下小诺的头。
顾颜殊等了好久,却什么都没有等到。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让张妈帮他把楼上的电脑拿下来。楼上全都是他和陆遗珠生活过的痕迹,他不想看见,只怕一看见,自己就要流泪。
张妈看了看他,只好上楼去拿电脑。顾颜殊拿了电脑就要走,张妈终究看不下去,劝了一声:“先生,你别这样对夫人。到最后终究苦的是自己。”
他每次折磨陆遗珠,痛苦的何尝不是自己?
☆、第108章 情不知所起
情不知所起
顾颜殊闭了闭双眼,往外走去。这么几年,甚至连佣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对她的心,。她却根本视而不见甚至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
顾颜殊往外走的时候经过陆遗珠,她往里翻了个身,避开他的目光,睡意安稳。却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悄悄濡/湿/了睫毛。
是的,她不相信顾颜殊。自从黎满满出现之后,自从顾颜殊夜不归宿之后,他所说的话,她就全都一个字都不再相信。
小诺呜咽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好像在安慰一样。
顾颜殊这一去就真的没有再回来,家里的佣人也一个接一个少了很多。直到有一天,洗衣服的佣人也悄悄消失了,陆遗珠对着自己换下来的齐胸襦裙,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明白,顾颜殊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也或许他不过是想逼自己低头,逼自己依附于他。如果是十四岁的那年,或许她真的会。那个时候她只要活着,尊严这种东西对于她而言根本没什么大用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不仅见识过了这个世界的丑陋肮脏,更学会了怎么面对。
陆遗珠自己拿着衣服下楼去洗。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自己用过水龙头,放了好久才有水出来,还是冰冷的。到最后还是热水还是没能出来,她不想再耗下去,索性用直接用冷水洗。隆冬腊月寒意彻骨,几乎要滴水成冰。陆遗珠呵着白气在刺骨的冰水下面洗衣服,一开始是冷得麻木,到最后因为竟然也洗出了一身冷汗。
张妈找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把衣服洗完,看着她冻得通红的双手,心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夫人自己洗什么衣服,这大冷的天,还用冷水洗!衣服脏了叫张妈一声,张妈给你洗。”张妈上前握着她的手想要给她一点暖意。“肚子里面还有孩子,就算和先生吵架,也不能这样作践自己啊!先生也是,怎么能真的这样对夫人。”
张妈以为她会哭,会难过,至少会有点苦涩。但是出乎意料什么都没有,她脸上的表情仍然那样子寡淡。很容易就让人想到那句诗:淡月失梅花。
她的手还被张妈握着,却看着一边自己已经洗好拧干的衣服:“张妈,教教我怎么用洗衣机好不好?”
张妈这种时候哪里还会说出不好的话来,心疼都已经来不及。她的小姐啊,从十四岁一直看她长到现在。一直被钱其扬跟陆心纤捧在手里视如珍宝的遗珠小姐,现在却在这么冷的冬季,就着冷水洗衣服。
“夫人……”张妈的眼角有点湿/润。
陆遗珠歪着头看她,“张妈,你别哭。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哭什么?”
的确,那不是陆遗珠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当年被宋恬迩关在地下室的时候,不仅三天两头吃不到饭,还要负责起宋恬迩的衣服。也不知道她是去哪里了,每天丢给陆遗珠的衣服都脏污不堪,有的时候甚至还混着泥水和秽/物。十四岁之后和之前简直就像个分水岭,但是那并不代表遗忘。洗衣服又怎么样?用冷水洗衣服又如何,那十四年她不也这样过来了吗?
当初她为了能够活下去,又有什么事情没有做过。其实顾颜殊根本就不明白那是怎么样的十四年,他只知道她很痛苦,却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种痛苦。
所以他永远不会明白。
在阳光下,陆遗珠看着张妈心疼的面色,幽幽地笑了。
吴墨棋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就着一身阳光,面带疑惑的微笑慢慢走进来。
“你怎么进来的?门口的保安都死了吗?”张妈很显然已经忘了吴墨棋来过这里,又从来没有外人会进来,所以一看见陌生的脸,就像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刺,把陆遗珠牢牢护在身后。
吴墨棋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门口一个人都没有。”他说的是实话,门口真的一个保安都没有,乍然来到这里的时候,他还以为顾颜殊和陆遗珠已经搬家了。可是却还隐约看见小诺奔跑的白色影子,将信将疑地走进来一看,却看见陆遗珠跟张妈面对面在说着什么,面前还摆着一盆拧干了的衣服。
“什么?”张妈听见这句脸色相当不好看。门口那些保安是钱其扬亲自挑的,他去世之后管理权就落在了顾颜殊身上。他们都是挑选来保护陆遗珠的,薪水一年一结,根本不可能出现玩忽职守这种情况。现在吴墨棋能够大摇大摆直接走进来,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顾颜殊解雇了他们。
吴墨棋又不是傻/子,看见张妈那个表情,顿时就能猜出一两分来。看向站在张妈身后的陆遗珠,试探着问:“遗珠,顾颜殊对你不好吗?”
陆遗珠没有说话,张妈这次也是气急,没有帮着顾颜殊,冷哼一声:“这不是好不好能够形容的。你看看这地上的衣服,大冬天的让夫人在这里用冷水洗衣服。”
“他怎么能够这样对你?”在吴墨棋心中,喜欢一个人就要拼命对她好,不喜欢至少也不能虐/待。顾颜殊一直给人的感觉是他非常爱陆遗珠,可是现在这样,又算是什么?
“并没有什么为什么,”陆遗珠淡声说,“他本来就没有理由必须对我好。”
是的,他在她身上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必须要做的。先前不过是还爱着,现在或许也爱着,只是收敛起那份怜惜,就伤害得肆无忌惮。
张妈看他们是认识的,也就不再说什么。更何况看陆遗珠天天在家里面,早晚得闷出病来。有个人能够陪着说话也是好事。因此俯身把衣服连盆抱起来,“夫人,我先去把衣服晾好。”
佣人少了,规矩也就少了很多。陆遗珠索性陪着吴墨棋在院子里面逛起来。这院子一向都是请了园丁仔细打理的,就是冬季也有常青的绿草花木,一批死了就有另一批换上。只是现在园丁走了好几天,虽然花草还活着,却已经隐约透出枯败的气息。拂去衣袖上黏住的一根草茎,陆遗珠轻声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吴墨棋看着她,好像要将这寡淡的眉目音容刻进心底。“只是想来看看你。”
“看了我,又能做什么呢?”兴许是心境就像从前一样平静下来,和吴墨棋之间那点若有似无的小打小闹,也不再被她放在心上。现在她口中,也只剩下这样一个清清淡淡的问句,凉得就像是昨夜的晚风。
“来看你过得好不好,”他眉眼温和,少去了最初的浮夸纨绔。所以男子最难得是入情,知道自己所爱之后,会变得温和稳重而没有棱角。像是一方温润的砚台,能为心爱的人,写出各式各样的好词佳句。“如果你过得很好,看看我就走了。”
她回过头看向他,触及到他的目光,竟然一阵恍惚。这让她感觉时光重叠,似乎又回到当初,顾颜殊非常爱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目光,温和中带着侵略性。她几乎感觉自己不像是在问吴墨棋,而是在问当年的顾颜殊:“现在看见了,你又想怎么样?”
其实吴墨棋没有想过顾颜殊会对她不好,这跟他来的时候心里做的打算完全背道而驰。可是在这样一个瞬间,他甚至是感激顾颜殊的。感激他对陆遗珠不好,才能让他毫无愧疚地说出下面的话:“如果你过得不好,那么我就留下来对你好,或者带你走,我娶你。”
没有一丝一毫添加浪漫,每一句都很朴实,却是这样动听的情话。
陆遗珠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往前走。
“吴墨棋,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或许你自己都不明白,那是不是爱情。又或许,只不过是对自己没有掌控的人,那一种新鲜感。”
这种话顾颜殊当年都曾说过,可是现在却变成了这样可笑的样子。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快走几步与她并肩往前走,走在她右手边,他的左手若有似无地去触碰她的手。每次触及都能感受到那种冰凉,他甚至怀疑,面前这个女人,是否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也温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