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殊不想承认自己疯狂嫉妒着小诺,甚至于那么一条狗,在她心里的地位都比自己高。这么多年,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我以为你知道的。”陆遗珠闭上双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这样的时候,她竟然连眼泪都是冰凉的。伸手插/到顾颜殊浓密的发丛中,她感觉自己喉咙口有什么堵住了。很难受却说不出来。“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时隔多日,顾颜殊终究还是为面前这个女人落了泪。他心口很痛,却一边痛一边吻她。衣服下她的肌肤还是和从前一样,雪白却轻微的凉,因为太过光滑,透过窗外隐隐约约的光,甚至发着微微的亮光。很容易就让人想起玉骨冰肌这个词。
多么可怕的记忆重叠,这样的画面好像又回到当年,顾颜殊第一次彻底占有陆遗珠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夜晚,没有开灯,月光给她的身体镀上一层玉的光辉。她的眼泪在月光下冰凉,碎成一滩伤心。
顾颜殊其实是个相当清心寡欲的人,在看到陆遗珠的身/体的时候,却感到自己最原始的一种兽/性都被点燃了。
这种感觉太奇妙太不可确定,却滋味好得让人感觉在天堂。他在天堂,陆遗珠却觉得痛的像是在地狱。从十四岁逃离那个地下室后,她从没有这么痛过。
顾颜殊第一次占有陆遗珠,是在陆心纤和钱其扬接连死亡之后。
陆心纤离开的时候是陆遗珠二十岁那年的冬天。那一年特别冷,雪花飘了厚厚一层。陆遗珠从未见过苏城下过那么大的雪,好像是在祭奠谁的死亡。她走的那天没有太阳,天色阴沉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那一天看上去很寻常,陆心纤穿着一身白裙子。惶惶然还是当年干净美好的模样。陆遗珠陪她坐在梨花树下的秋千架上,相视而笑。
“遗珠,其实有时候我有点羡慕你。”当她苍白着面容说出这句话,是遗珠第一次,心疼面前这个女人,自己的母亲。
她朝着她笑,笑得非常温柔,并且治愈。“那是因为妈妈你的前半生,过得太苦了。”
“是啊,太苦了。所以,我累得太早。”前半生那么多爱恨纠缠,多少苦痛纠结,过早耗费了她所有心力。以至她累得太早,走得太快。说完这句话,像是支撑不住一般,她轻轻垂首靠在陆遗珠肩头。“遗珠,让我靠一靠……”
陆遗珠不说话,抬起头的一瞬间,却看见钱其扬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他面无表情,却在落泪。那是陆遗珠,第一次看见自己这个刚毅的父亲流泪。
他只能远远地看,不敢走近。因为在人生的尽头,陆心纤不想看见他。说来多可悲,他自己一手写的结局,到最后他自己亲手翻阅。
“妈,爸在看你……”
“我知道……”陆心纤总是喜欢哭的,在这样一个大悲的时候,她反而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遗珠,你是我这辈子唯一对不住的人。所以我一直宠着你,护着你。”
她默然,“妈对我一直很好。”
“所以……”陆心纤咳了一声,有暗红色的血从唇齿之间溢出,沾到了遗珠浅粉色的汉服上,像是一朵妍丽的梅花。“所以在我死之后,一定要找个人,替我继续爱护你。”
陆遗珠当然知道,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陆心纤一向很看好顾颜殊,觉得在自己死后,除了他,再没有别人能够对自己好。
她从没有正面回答过她,而现在,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你还有个哥哥,虽然你们从没有见过面,但是在我去之后,如果你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就去找他。他虽然很不近人情,但是对你,一定会很好的。”说到这里,她弯了弯眉眼,笑容如水温柔。像是又想起,自己那个远在京城,从小少年老成对母亲和妹妹最好的儿子。
为了陆遗珠的安全,她一直隐瞒着陆遗珠的存在。为了遗珠她舍弃自己儿子的幸福,她这样偏心,其实好没道理,却偏偏无可厚非。
陆遗珠低头看她。明明已经四十多的女人,此时此刻笑容如水悠悠,美好精致得像是还活在当年。当年名动京城的陆心纤,回眸一笑勾起多少无暇岁月。低眉垂泪疼皱了多少豪门公子的心,她的传奇,开始于同钱其扬的纠缠,也终结与这个男人。
钱其扬终此一生都是陆心纤一场无解的劫数。
“我的宝贝……”陆心纤伸手抚上遗珠的脸,眉眼温柔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刻入心底。“我要你这一辈子……都活得像明珠……一样……安逸……无忧……”
她说这话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到最后几乎都听不见。她的手轻轻坠落,像是告诫着她这起起落落悲喜交集的一生,终于能够尘埃落定,安静地离开。
陆遗珠心头骤然一空,试探着喊了一声:“妈……”却,再也不会有人回答她。
陆心纤的一生经过太多残忍太多悲苦,所以她在临死前为自己的女儿安排好一切。前半生她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的丑陋,后半生明明已经没有力气去爱,却还是和那个伤害她的男人过了几十年。她这一生都在委屈求全,为了生存为了愧疚到最后是为了子女。在人生的尽头,为了她的遗珠,她却自私地预定了一个男人的一生。
她要她的女儿,能够永远有人相陪有人爱护,能够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她要她眼中看见的,全都是美好。
天空又飘起纷纷扬扬的雪,在梨花树的枝头慢慢积压了一层。最后承受不住,终于洒落下来。轻柔安静,温柔得像是阳春三月梨花开时候,风吹花落,扬起一场美丽的梨花雪。
对面的那个男人终于在雪里一步步走进了他们,陆遗珠抬头。他的泪已经干涸在脸上,红着眼睛,却没有看她。他从始至终都在看闭着眼安详死去的女人,他心爱的陆心纤。这个被他折磨了半辈子索取了半辈子,舍弃过侵占过,拥有过失去过的女人。
这一刻,他终于失去了她,彻底。
他忍不住单膝跪在她面前,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拂去她肩头零散的碎雪。把她还带着余温的身体,抱进怀里。“心纤……”他唤她的名字,即使不会有回应,也温柔得像是对入睡情人的轻唤。他抱着她起身往屋里走。
“爸!”陆遗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起来叫住他。
钱其扬顿了顿脚步,然后哑声说:“有颜殊照顾你,我很放心。遗珠,我这一辈子做错了很多事情。这一次,我还是想任性一次。”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脚步很稳,却萧瑟异常。
钱其扬抱着陆心纤回到屋子里,然后径直上了楼。房间里面,他昨天为她折的腊梅还在清水中散着悠悠的冷香。他轻轻把她安放到床/上,她安安静静地睡着。
他单膝跪在床边,俯身轻吻在她唇上。她的唇冰凉。
“心纤,你总是这样。走的时候,一直都不肯告诉我。”说到这里,他从背后裤腰里拔/出一支小小的手/枪来。银色的勃/朗/宁,看起来模样很精致。他看了看手枪,又看了看她,微笑了一下。“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勉强你回来。这一次,我去找你。在路上你一定要等一等我……”
把手枪缓慢地移到胸口,钱其扬想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嘴角含起一抹释怀的笑意。枪声响起,屋内传来一阵皮肉焦灼的气味。他重重倒在陆心纤身旁,睁着眼睛,像是透过这层层时光,又看到了当年最初见面时候陆心纤的模样。
她穿着纯白的棉布裙子从楼下逆光而来,看不清面容,他却永远记得她那条白的几乎透明的裙子。
她说她叫陆心纤。
他记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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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逐这城市
当晚,陆遗珠打开门的时候看见钱其扬倒在血泊里,他没有闭上眼睛,至死,都紧紧握着陆心纤的手。她站在门口默默看了片刻,然后冷静淡漠地上前,伸手轻轻合上了自己父亲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