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岭身边战士仅有数百,却越战越勇,护着他朝正殿宫门外不断后退。段岭手握长弓与箭矢,不断射箭,每一箭所到之处,士兵俱应声倒地。
“武独还有多久?!”郑彦喝道,“快顶不住了!”
“他会来的。”段岭说,“他会来的!”
一片混乱之中,箭矢四处飞射,拔都从旁冲来,按着段岭,让他躲过流箭。段岭在地上翻滚,起身的瞬间远远瞥见牧旷达搀扶着牧锦之,从正殿外踉跄逃离。紧接着段岭弯弓搭箭,一箭射去。
那一箭平地飞起,穿过近百步距离,流星般飞向正殿前,牧旷达大吼道:“锦之!”
牧旷达抱住了牧锦之,被一箭射中背脊,登时倒地不起。
轰然巨响,皇宫正门挨了一发撞柱,阵阵震荡,所有人短暂地停下动作。
韩滨走出正殿,一身铠甲,披风飘扬,威风凛凛,手下奔出,分作两排,吹起号角。
霎时间征北军将士从四面八方涌来,足有近万人,排成方阵,顶盾,持矛,同时齐声大喝,指向段岭与他身前的数百卫士。
“轰”的又一声巨响,午门外,皇宫正门已近乎崩毁。
韩滨抬起手,放落。
第三声巨响,征北军将士躬身,发动冲锋。
皇宫正门应声而落,黑甲军卫士如同潮水一般涌入,排开。一骑当先,驾驭万里奔霄,身着龙鳞黑甲,手持传国之剑——镇山河。
如同李渐鸿再世,看见这黑铠与镇山河的瞬间,就连韩滨也不禁退后半步。
“天下将士,为谁而战?!”武独的声音喝道。
“为我大陈真龙天子而战!”黑甲军齐声吼道。
段岭手持弓箭,站在午门外,沐浴着旭日初生时灿烂无比的万道金辉。
“江州儿郎。”谢宥的声音道,“为谁而战?”
“为我大陈太子殿下而战!”黑甲军齐齐怒吼道。
“见镇山河如见先帝!”武独大喝道,“承我大陈武帝遗命,诛戮乱臣贼子!缴械免死!冲锋!”
刹那地崩天摧,黑甲军如同一道海潮涌起的水线,踏动千万里江山,沧海桑田人间,朝着金銮殿前的上万征北军发动了冲锋!
段岭放下弓箭,回头望向武独,烈日的金光在他的帝铠上闪烁,镇山河折射着古朴的光芒。那一刻如同一个杳远的梦境,不真实得让他一阵阵地眩晕。
手握山河剑,愿为君司南。
他想起有一个人,曾经给过他的,一生的承诺。
上京五月的桃花灼灼绽放;春暖花开草原上大雁飞回的盛景;密林中掠过如同流星般的光点;名堂书阁中深夜的一盏灯……
落雁城外覆盖一切温柔的大雪;潼关城墙上的星河;白虎殿外风雨飘摇的暗夜;邺城燃起的天地辉映的烽火……
千军万马朝他冲来,他朝着眩目的阳光伸出一手。武独驾驭奔霄,在马上躬身,掠向他的面前。
段岭的一手与武独隐匿在铁甲中的手指温柔地触碰,光阴似箭,斗转星移,那身铠甲下火热的躯体,以永不冷却的热血与他相触,仿佛彼此从未忘却这个誓言。
哪怕群星尽碎,银河陨灭,世界归于混沌之初。
一瞬间天摇地动,武独将段岭拉上马去。
“杀——!”
黑甲军震天怒吼,武独带着段岭,手持镇山河,冲向征北军的战阵。征北军甫一交锋便不住后退。在黑甲军的巨大威力与信念面前溃不成军。
奔霄越过防线,踏上正殿前的汉白玉台阶,更多的黑甲军涌来,杀得午门外血肉横飞。
正殿外,牧锦之手中全是鲜血,按着牧旷达的肩膀,艰难地爬到一旁。
武独驾驭奔霄,与段岭从他们头顶越过,冲进正殿,黑甲军潮水般地涌入,控制了空旷的金銮殿。
韩滨面朝武独与段岭。
“你就算杀了我。”韩滨喘息道,“也无济于事,你无法向天下人交代……”
“看看你背后的人是谁?”段岭说。
韩滨一转头,瞬间下意识地腿软,险些跪倒在地,难以置信地转身,看着那人。
黑甲军控制了战场,让文武百官再次进殿内来。
李渐鸿身着黑色武袍,沉默地坐在帝位上,一言不发,只是注视着韩滨。
郑彦将逃出金銮殿的蔡闫又抓了回来,扔在地上。
“一个不小心,险些被他逃了。”郑彦说。
一场混战业已结束,然而蔡闫看到了自己更为恐惧的噩梦。
“蔡闫。”段岭说,“你曾经想到过有今天吗?”
“我说……我说。”蔡闫看到御座上的李渐鸿,登时吓得瘫软,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死、死有余辜……”
段岭走上前,把手伸进蔡闫领中,扯下了自己的那枚玉璜。
“韩滨。”段岭说,“你呢?”
韩滨踉跄退后,李渐鸿脸色苍白,懒懒散散地坐在御座上,两手手肘搁在帝座前,十指相抵,注视殿内。
金銮殿上日渐高起,从天窗上照下,如同一道聚集的光,在这道自头顶落下的日光照耀下,他就像一个鬼魅。阴森的力量似乎将这个已死之人,再次送回了人间,他无声地沉默,却无声地审判着这里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