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段岭说,“换身衣服,再出来慢慢想办法。”
昌流君闪身进了小巷,武独犹豫片刻,段岭说:“你找地方隐蔽一下,躲藏起来,跟着我走。”
武独点头,段岭便又转身离开了破庙,沿着大街走去。
他脑海中仍不断浮现宗真充满少年感,却带着英气的面容。那年他本来想把自己带到中京去,后来却因城破而失散,他现在过得还好么?
不知道他匆匆一面,会不会想起昏迷前的事,还是只以为会是幻觉?
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段岭心里充满了疑问,走过街道,不知不觉走到一间药堂的后门,他抬头看,发现正是自己从前待过的地方,虽是两年前走过的街,此刻却不知不觉朝这里走了。
“昌流君!”段岭说。
“回去了。”武独的声音答道。
武独不知道何时出现,蹲在屋檐上朝下看。
段岭本想试试看昌流君还在不,现下他走了正好,便寻思片刻,朝武独说:“我想进这里头看看。”
“这是什么地方?”武独问。
“我住过的地方。”段岭说,“当年回西川的路上,在落雁城里头的药堂待过不少时候。”
“进去吧。”武独说,“我在外头给你放哨。”
段岭便绕到小巷后,敲敲门,门没锁,便推门进去,里头已人去楼空,余下一地草纸与破烂。
老板一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当真是时过境迁,段岭又进去看了一眼自己住过的柴房,没半点变化。
武独跃进院中,到处看看,段岭朝他笑道:“这儿以前是我的窝。”
武独说:“那年的冬天?”
“嗯。”段岭对这座城或多或少,仍带着感激之情,与武独穿过院子,要从正门出来,药堂里的柜台被拆了几块,墙上的药匣几乎都被搬空了。
“老板多半是逃了。”段岭说。
武独说:“不见得,你看。”
段岭正与武独说着话,险些被地上的一件东西绊倒,吓了一跳,忙停下脚步。柜台后乱七八糟地堆着点东西,似乎还有个人躺着。
武独哈哈地笑了起来,似乎知道段岭会被吓着。
想必是个流浪汉,段岭不想吵醒他,说:“走吧。”
但那流浪汉还是被吵醒了,抖抖索索地爬起来,摸到铺盖旁的一个破瓷碗,掂在手里头,四处摸索。
段岭便从怀中摸出个铜钱,扔在那乞丐的碗里,叮当作响。
“谢谢了……”
那是个老人,老人听到铜钱入碗的声音,说道。
段岭突然觉得这声音仿佛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到过。
“老人家。”段岭说。
“南来北往,大富大贵的官人,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无依无靠的老头子哟——”
“卖馄钝喽——”
一个嘶哑的声音,竟把段岭的思绪瞬间扯回了汝南城的风雪夜。
他就这么站着,不住发抖。
“怎么了。”武独问。
“把门打开……”段岭颤声道。
武独一步跃上柜台,飞身上梁,捅落些许瓦片,哗啦啦声响,天光照了下来,裹着滚滚翻飞的粉尘。
段岭缓缓单膝跪地,惊诧地看着那老人。
老人双眼瞎了,抬起头,感觉到了什么,身上传来一阵臭味。侧旁还有铺在地上的草席与破烂的棉絮,他显然就住在这里,元军、辽军就在隔着一条街的不远处混战,居然没人进来过。
“你是七……七公……?”段岭发着抖,感觉声音都不属于自己了。
他终于想起来了,然而武独马上捂住了他的嘴,把他带到柜台后去。
“谁……谁叫我?”那瞎眼老人颤巍巍地道。
“别叫出来!”武独低声在段岭耳畔说。
段岭已经彻底蒙了,眼前这老人就是从前汝南城中,在段家外巷子里卖馄饨的钱七!他一时间甚至想不起这老人的姓氏了,当初孩子们只朝他七公七公地叫,听说他在汝南卖了一辈子馄饨,段岭也喊他“七公”。这一刻他蓦然想到了长聘的吩咐,与“姓钱的”联系上,才想到他要找的,就是卖馄饨的钱七!
“他……他是……”
“嘘。”
武独带着段岭,快步一转,出了药堂。两人到巷子内,武独才将耳朵凑到段岭唇边,示意他声音别大了,免得被那老人听见,毕竟瞎子的耳朵都很灵。
段岭低声告诉武独前因后果,先前只想着是“段家”的人,便从未朝钱七身上想,这么一印证,牧旷达果然起疑心了!说不定正是因为那天夜里,元人阿木古嚷嚷的话,令他动了调查太子身世的心思,派遣长聘前来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