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柔哭得那么倔强,一声不吭,她的少女心在那个放学的黄昏碎得一地。
心碎的最大好处是,将会对所有一切失去期待,少女叶知柔终于放弃了自己无望的爱恋。她继续孤独地过着她的人生,没有闺蜜聊心事,没有同学,没有韩义,只有书本和学习,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让自己的成绩一点一点前进。
“那个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快点高考,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去一个全新的城市,谁也不认识我,也许我就能重新开始生活,认识几个新的朋友,把所有的一切全部斩断。”季锦很认真地说。
林徐行也全然理解,那种想要忘记一切的经历,他也有过,他做得更狠,把自己流放到异国他乡,以为再也不会对家人和故土有一丝一毫的眷恋。
“结果,我没能等到高考,先等来的是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季锦回想起那个夜晚,那个彻底改变了她一生的夜晚。
韩家奶奶给她订了一个蛋糕,但是她太忙,没有回家陪叶知柔过生日,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她认认真真点了蜡烛,许了愿,给自己切了一块蛋糕,仪式感十足,仪式总是能够帮人铭记。十八岁的叶知柔即将高考,她的愿望很简单,她要上一个很棒的大学,帝都的那所她逐渐有了考上的信心。韩家奶奶送她的生日礼物也很特别,c市一套房子的房产证,叶知柔的名字作为业主印在上面,还有户口。这一切都代表着一个逐渐清晰的全新未来,她将不再依附韩家,她是独立的自我。
留级的韩义现在是她的同学,他虽然高考无望,但是那已经和叶知柔没有关系了,叶知柔当不再对他抱有希望之后,就不会再失望。虽然她依旧帮他隐瞒伤口,帮他顺便多做一份饭,但是那种爱恋渐渐消退,真是因为真切地爱过,所以她能待他依旧温柔,却止不住心头的失望和受伤。
在空旷房间里吃过蛋糕的叶知柔准备做完最后半套卷子就早点睡觉,她喜欢这种朝着自己命运的目标,不断靠近的感觉。
然后她房间的电话突兀地响起来,叶知柔接了,破碎而吵杂的背景音,韩义断断续续说着:“打电话报警。”然后报了一个地址给她。
叶知柔的第一反应是韩义又在恶作剧她,有打电话给她的功夫,他自己不能报警?但是她放心不下。
叶知柔报警之后依然不放心,穿上外套就冲了出去。
“现在回想起来,我那个时候应该对韩义还残存着那么一点点喜欢,或者说,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久的依恋,当一个人拥有的东西实在太少的时候,就会觉得什么都很珍贵。”季锦捂着额头,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chapter 56.梦想破碎
“那是一家ktv,我从没去过的ktv。”季锦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好像冰面下的大河,暗潮汹涌。林徐行甚至能听出那一点点声线的颤抖,就像人们面对最恐惧的事物,不由自主生出的畏惧。
“如果这对于你而言很艰难,你可以什么都不用说。”林徐行握紧季锦的手,试图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的一点温暖和力量传递给她。
季锦恍惚地朝着他微笑:“你知道凤凰涅槃吧,传说中的神兽,最后需要从烈焰中重生,我以前就想过,凤凰涅槃的时候,疼吗?你想,那毕竟是火焰,对于普通人而言,别说周身火焰了,就是被85摄氏度的热水烫一下,都是惊叫连连的。直到我经历过那个夜晚,我才模糊地意识到,凤凰涅槃,一定是痛的,只有那么痛,才能让自己宛若新生。”
那家ktv的灯光很暗,地段也古怪,不明就里的叶知柔一头闯进去。这个时候的她已经开始锻炼身体,又长了点个子,虽然远称不上纤细苗条,但是和刚进入韩家时候的那个小胖妞依然有着身形上的差距。
叶知柔从后门溜进去,即便她毫无任何经验,也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她地段不熟,人也不认识,就凭着自己的一股孤勇,那么毫无防备地闯进去。
ktv里的人少得可怜,更显得在走廊上寻找她格外扎眼,直到她被一个人猛地拦下来,他似乎认识她,笑了:“这不是韩义那个小姘头吗?在他们学校闹挺大的那个,你说韩义什么眼光?看上这么个小胖子。”他轻佻地看着叶知柔的胸部,“发育的倒是还不错。”随便捏了两把,就把叶知柔拖进了另外一个楼层的包厢。
叶知柔又气又急,深深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和冒进,心头一片冰凉,她的报警电话已经打了很久了,为什么这里看起来如此平静?她就这样不问缘故,一头闯进来,真是智商欠费。
包厢里,韩义倒在沙发上,似是已经失去了意识,叶知柔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扑向他,上下看了一遍,还有呼吸,似是没有外伤,韩义还好端端地活着,叶知柔终于舒了一口气,要是,真的要是韩义出了什么事,韩家奶奶得有多伤心。
“呦,还挺关心韩义?”拖她进来的男子似乎挺意外,“看不出来。”
“你要怎样才能放我们走?”叶知柔不发怒不惊惧,冷静地问着问题。
“别这样,说得好像是我强行把你们俩留在这里似的,韩义可是自愿来玩的,你也一样,可不是我绑着你的腿拖进来的。”那男子的笑容迷离。
“你要怎样才能放我们走?”叶知柔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冷静,淡定,努力不多带一丝情绪,再怕也要藏起来。
“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那男子笑着,“要不,你陪我一晚上,你说第二天韩义会不会被气死?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叶知柔一僵。
“不不不,只是那样太没趣了,不然我们先玩一点更好玩的东西。”那男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只注射用针筒。
叶知柔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不要是她想象的那样,千万不要。
叶知柔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去反抗,挣扎,厮打,哭泣,恳求……从最强力到最柔软,从最倔强到最失去尊严,但是那都没有用。
那男子用力把她甩倒在玻璃桌上,玻璃桌轰然碎裂,叶知柔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剧痛,吃痛之下,一时失去了力气。
叶知柔的脸被狠狠按在地上,那男子显然状态也不对,力度狠绝,满地厮打后破碎的玻璃渣,剧烈的疼痛,血的感觉粘腻,贴满了整张脸。
那个瞬间,针头已经刺进了她的手臂,然后包间房门被猛力踢开。迟到的拯救终于来到。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病床上。”季锦平铺直叙,“我的右手受伤,我的脸被毁容了。”
季锦我手指放了又握,握了又放,这才是她许久以来面对林徐行的负担,她的脸,不是林徐行以为的那么“天然”。
“我因为治疗,错过了那一年的高考。”季锦苦笑,“就是去了也没用,我的右手那个时候不能写字。”
林徐行握住她的手,没有怀疑,没有轻视,没有一丝一毫的质疑,这个时候,言语都无力,他想了一想,轻轻的一吻落在她的眼睛上,话语如同叹息:“都过去了,就像再长的噩梦,也终究要醒一样。”
季锦一时间心里的酸楚那么满满涌上心头,她也痛过,也挣扎过,也犯过错,然而却从没有人试图了解她的痛苦。唯有时间,陪她治愈多年的伤痛,还有就是眼前这个最为温柔的人,他待她,总是如此稳妥而呵护。
她在他的颈窝之间静默了一会儿,直到感觉自己刚才涌起的泪意渐渐褪了下去,才退开来,眼圈略红:“对,都过去了。”
林徐行皱着眉头:“然后你就离开了韩家?他们就这么让你走了?”让一个毫无谋生能力的少女就这么离开韩家?林徐行觉得不可思议。
季锦笑了笑:“对,故事差不多就快这样结束了。”
叶知柔并不知道韩义到底卷进了怎样的事件,她只知道后来,韩家花了很大一笔钱,“摆平”了那间古怪ktv里发生的所有事,她也不知道那个伤害过她的奇怪男人,最后到底是否伏法。她似乎听过家里的阿姨和韩义争论,说学校里已经流传着关于她的流言,说她涉毒,而韩义拒不出现澄清任何事。
那个时候的叶知柔,正处在极深的懊恼和痛苦中,原本,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可以高考,去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城市,重新和另外一群人一起,安放自己的青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梦想就这么被摧毁的感觉,让人生出无尽的绝望。
绝望的少女叶知柔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几乎从不出门,她骇人的脸只怕出门也会吓坏其他人。医生来家里看诊,她从门缝里偷听到了最新的医疗建议,医生建议韩家奶奶送她“去特殊的治疗机构”。
叶知柔觉得可笑,她第一次生出强烈的愿望,这一次,她不要再去任何她从未了解过的地方,不要再由任何人决定她应该去哪里,应该和什么样的人相处在同一个屋檐之下,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一次,她要自己把自己的人生握在手里。
她几年来,逢年过节的红包从未动用过,加上韩家奶奶给她的那份十八岁生日礼物,一幢房子,足够她短期富足的生活。
她要去c市,去那个她素未谋面的父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治疗她的脸,重新准备高考,她要决定自己的人生。
“过程漫长而痛苦,那一年。”季锦眼神晶亮,“那一年我每天都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了,然而过去了之后,现在回想,幸好我曾经有过那么痛苦的经历,让我自己变得无比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