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后园出来的刘辩,自打来到这个时代,从未见过袁绍。可他脑海中残余的真正刘辩的记忆,却是认得眼前这个穿着貂裘的壮实中年人!
“陛下!”快步走到距刘辩只有五六步远近的地方,袁绍止住了脚步,双手抱着拳,两腿一屈,“噗嗵”一声跪倒在已经很是潮湿的地上,顾不得膝盖被洇出了一片水渍,袁绍俯身便向刘辩行起了五体投地大礼,在将身子伏下的同时,他还哽咽着向刘辩喊道:“当年陛下被困洛阳,臣下未能攻破董卓,实在罪该万死!”
说着话,袁绍已是痛嚎出声,伏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看到这一情景,远远站着的袁氏三兄弟,也是眼窝中泛着泪光。从袁绍的恸哭和兄弟三人难以自抑的泪光,根本无人会怀疑袁氏对汉室朝廷的忠贞。
见袁绍跪于地上,刘辩快步上前,双手托着袁绍的腋下,将他搀扶了起来。
被刘辩搀着站了起来,泪眼朦胧的望着站在面前已是比他过去见到的那个小皇帝成熟了许多的刘辩。两行浊泪霎时从袁绍的眼窝中涌出,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里却如同塞了一团棉花,无论他如何努力,就是发不出半个音符。
“本初!”双手扶着袁绍的两臂,刘辩把袁绍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对袁绍说道:“你我故人相逢,彼此都是领军之人,如何做出这等小女儿家姿态?”
被刘辩一句话说的略有些羞愧,袁绍抬手抹了一把顺着脸颊流淌的泪珠,笑了笑说道:“臣下从未想过,有生之年,竟是会见到陛下!”
“如今我乃是洛阳王,‘陛下’二字,万万担当不得!”扶着袁绍的双臂,看着他那张丝毫不带做作而又刚毅决然的脸,刘辩心内也是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用一只手轻轻朝袁绍的手臂上拍了拍,对袁绍说道:“日后本初只管叫本王‘殿下’便是!”
“陛下有令,绍不敢不遵!”袁绍微微低下头,脸上现出无尽的懊恼,很是不情愿的对刘辩说道:“只是这天下,本就是董卓从陛下手中篡夺,要绍改了称呼,绍这心里……”
“无甚!”扶着袁绍,刘辩脸上保持着笑意,望着袁绍的眼睛,接着说道:“天下终究是汉室的,当今陛下为帝,还是本王为帝已是无关紧要……”
“扯!”刘辩这句话,显然是触到了袁绍最为敏感的一根神经,也顾不得身份尊卑,袁绍将眼睛一瞪,对刘辩说道:“陛下可有想过,若是天下大定,朝堂之人再用不得陛下,最终遭受戕害者会是何人?别个夺了陛下的江山,坐的安如泰山,陛下如今已是有实力夺回帝位,如何还甘愿为他人裁制嫁衣?陛下若有此念,绍断然不服!”
袁绍说的这番话,刘辩心内早有计较,只是他很清楚,他有没有称帝,决定着大汉朝堂会否分化为两个阵营。
虽说眼下洛阳与长安也是彼此并无瓜葛,李傕郭汜占据长安,刘辩也未出过一兵一卒前去勤王。可名义上,天下却还是只有一个朝廷。若他真的称帝,如袁绍一般忠诚于他的臣子定然脱离长安掌控,而刘协虽说是个傀儡,可许多想要利用这傀儡得到更多好处的豪雄,便会另立阵营,双方攻伐,便会是箭在弦上。
生灵涂炭已成定局,刘辩无暇多想。可乱局之中再添乱局,刘辩却是不认为眼下他有能力掌控。
未可掌控之事,只有暂且压着,要它暂时先不发生,至少在能够掌控的把握更充分之前,天下不要更加混乱才好!
“有些事,容后再议!”心知继续说下去,袁绍定会揪住此事不放,刘辩脸上保持着浓浓的笑意,对袁绍说道:“本王在后园花亭之中备办了些许酒食,今日我二人且不入正堂,只去花亭赏雪对酌,畅谈天下如何?”
刘辩说出不去正堂,袁绍愣了一下,随后立刻便明白过来,刘辩这是要告知世人,在刘辩的眼中,他袁绍就如同自家人一般,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暖意,赶忙应道:“陛下吩咐,臣下怎敢不遵?”
“本初,请!”放开扶着袁绍手臂的双手,刘辩侧步站到一旁,向袁绍做了个请的手势。
“陛下,请!”袁绍始终还是不肯改掉称谓,依然称呼刘辩为“陛下”,在刘辩撤身站到一旁之后,他也做了个请的手势,对刘辩说道:“请陛下先行!”
袁绍生于三公之家,刘辩晓得,在他的思维中,尊卑贵贱是根深蒂固。若是刘辩不先迈开步子,身为汉臣的袁绍,定然不会僭越先行,于是刘辩也不再多做客套,伸手拉住袁绍的手,转身朝着后园走去。
手被刘辩拉住,袁绍的心“咯噔”跳了一下,一阵更加强烈的感动和自豪激烈的撞击着他的心房。
刘辩与袁绍手牵着手进了后院,一直站在刘辩身后的管青也转过身,紧紧跟在二人身后。
立于台阶之侧的袁氏兄弟相互看了一眼,袁谭向身后的卫士们吩咐了一句:“你等候在此处,不得擅自走动。”
待到卫士们应了,袁氏兄弟才快步追上,跟在管青的后面,进了官府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