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吃过一轮瘪之后,佐冢终于醒悟过来,想到自己乃是属于进攻的一方,怎么能够被防守方牵着鼻子走呢。于是,立即改变策略,转而将那四座对于宛平城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碉堡作为了攻击目标,而不再一味的追求摧毁对方的防空火力。
无疑,佐冢的这一策略调整算是掐中了宛平守军的死穴。
宛平城内的一座掩体里,正拿着望远镜对着天空的李铁书看见几架飞机朝着碉堡扑了过去,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拿起桌上的对讲机,他对谢长庚下令道:“谢长庚,不要再有守保留了,给我狠狠的打,揍得这群鬼子越惨越好。”然后,他又拿起了电话,要了炮兵指挥官黄鱼,大声说:“黄鱼,我现在命令你最少拖出十门大炮来,给我狠狠的轰击小鬼在的驻地——对对,不求伤亡,只要能够引起鬼子飞机的注意就行。恩,我允许你牺牲几门炮,但是,人员你得给我护周全了!”
挂了电话,他在掩体内焦灼的走动着,过了一会问身边的副官:“军部有消息过来吗?有没有下一步的作战指示?”
“没有。”副官小声的答。
李铁书皱了皱眉头,有点猜不透欧阳云的心思,他问:“那有没有相关的情报递过来?”
“也没有。”
李铁书连续听见两个否定答案,心中无名火起,恨声道:“北平城内的骚乱,肯定是日本人在后面搞的鬼。日本人能做到这一步,肯定是花了大代价的,我相信他们接下来肯定还有针对性的行动。恩,你给我发个电报给军部,请他们立刻把周边地区日军的调动情报电过来。”
“是!”副官急匆匆的猫腰走了出去,一蹿就进了旁边的电报室掩体。稍后,滴滴答答的电报声传了过来。李铁书再次拿起望远镜走到掩体口,朝天上望去。忽然,一阵连续的猛烈爆炸声传来,震得他耳膜胀疼,他张开嘴巴看着天上肆虐的敌机,有种恨得牙痒痒的感觉。
当初修建碉堡的时候,是考虑到防空的,不过,因为盾对矛的天然劣势,加上材料限制,其效果却颇值得商榷。当然了,防守不行,躲藏却不成问题。每座碉堡的下面都挖有防空洞,而且这防空洞和城内的地下通道相连,还能作交通壕使用。
碉堡里轮班的学兵军战士,除了两个担任瞭望的士兵,其他人平时就呆在防空洞里。负责瞭望的士兵眼见着小鬼子飞机朝自己压了下来,立刻拔腿就朝下层跑,一直跑到最底层,然后,留下一个继续瞭望,以防止敌人的步兵忽然发起攻击,还有一个则进防空洞向排长汇报情况。
碉堡里也有防空武器,两挺双联的高射机枪。不过,因为李铁书早就下令不许他们参加防空,因此,这两挺机枪现在还躺在防空洞里。
飞机的速度比两条腿要快得多,几乎就在瞭望兵刚刚踏进防空洞的时候,炸弹已经倾泻下来了。然后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并不是所有的飞机都能准确的投中碉堡,更多的炸弹落在了碉堡的附近,这让躲在防空洞里的众人感到更加的难受。所有人都按照训练手册里规定的那样张大着嘴巴,双手抱住头盔,不过却依旧无法抵御爆炸带来的巨大冲击。
而就在他们苦苦捱着的时候,宛平城内的谢长庚部队正在经受着严峻的考验。为了能够将小鬼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不仅是反器材阻击步枪,还有高射炮、高射机枪全部响了起来。防空营的突然暴起一开始取得了不错的战果,第一轮就揍下了五架敌机。但是接下来,这场空地对决却向一面倒的方向倾斜过去。盾和矛的较量,在矛具备数量优势的时候,盾脆弱的一面就显露出来了。好在这时已经有相当一部分轰炸机投光了炸弹,而单靠着机炮和机枪,其发挥出来的攻击力要大打折扣。不过纵然如此,在全部敌机撤走之后,谢长庚还是痛苦的流下了眼泪。
一个营的兵力,最后活下来的,不过仅有一个连而已,而被摧毁的高射炮、高射机枪、反器材阻击步枪更是数不胜数。可以这么说,经此一仗,防空营已经失去了再战的资本。
当然,防空营的付出也不是没有回报。本来已经保定牺牲决心的炮营那一个连的兵力却保存了下来,而其带来的结果就是,本应该在航空兵轰炸之后出动的小鬼子步兵,愣是被十几发炮弹给吓得退了回去。
意料之中的步兵攻击没有出现,李铁书走出掩体,走在满是疮痍的城内,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接下来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日军肯定还会出动飞机进行轰炸,然后才是步兵出击。这样一来,已经失去防空力量的守军还能顶住这两面夹击吗?如果宛平丢了,那北平,那接下来的华北局势可就复杂和艰难了,这无论对于学兵军还是整个国家,都绝对市场灾难,也许,自己刚才让防空营拼命是错了。他这样想着,抬头看向东南方,那里是通往任丘的方向——任丘派出援兵了吗?现在到了哪里?!欧阳云真想放弃宛平吗?
第334章 战争和政治(十七)
一个小时以后,如李铁书所预料的那样,日机第二次光临了宛平城的上空。这一次,因为没有了防空火力的干扰,日机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他们先是将炮兵阵地完全摧毁,然后便围着四座碉堡,开始了反复的俯冲轰炸,直到用光了所有炸弹,将四座碉堡皆炸塌了一半,他们才将宛平城和卢沟桥的守军阵地用机枪犁了一遍,然后大摇大摆的离开。
“他娘的,小鬼子太猖狂了!”宛平城内,卢沟桥头的防空洞里,不时有学兵军战士恶狠狠的骂着。他们的手用力的握着武器,心中滔天的愤慨烧得双眼发红——
一支部队也是有脾气的,这脾气的养成和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和他们的直接指挥官有着莫大的干系。说得玄乎一点,这就是一支部队的魂。欧阳云是个怎样的人,从学兵军崛起于华北大地的那一刻起,外界就有了种种传言,而其中为世人所共同认可的,就是他对日本人的仇恨程度。
无疑,学兵军的官兵们都很好的遗传了主官的这一点性格,因此,关东军南次郎、东条英机之流才会对学兵军如此忌惮和痛恨,才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尖利的防空警报声嘶鸣着,飞机发达的轰鸣声、炸弹的爆炸声掺杂其中,让整个大地都似乎因此而颤栗起来。
谢长庚和众多手下呆在属于他们的防空洞里,他抱着一支反器材阻击步枪,呆呆的看着洞口,神思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营长,营长。”主炮手王晓宇大声的喊他,待他回过头来,说:“让我们出去打几炮吧,小鬼子也才猖狂了。”
谢长庚看了他一眼,这是一张年轻的脸,脸上的绒毛还没有褪尽,一些灰尘、硝烟在他的脸上愣是刻出些许沧桑。他年轻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芒,“营长,让我们……”
谢长庚又看了看其他人,无一例外的,大家眼睛里都是求战的热情。不仅仅是因为小鬼子太猖狂了,还因为刚才牺牲的那些战友,那些战士可都是豆蔻年华,他们本应该有更理想的事业去完成,有更美好的生活去享受,但是,他们现在却将自己的生命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都给我好好的呆着吧,以后有的是机会杀鬼子,但不是现在!”谢长庚用沙哑的喉咙说着,眉头轻轻的拧了起来。刚才这话其实是李铁书在步话机里对他讲的。
虽然从整个战局看,二团现在完全处于下风,但是战士们的求战热情并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不仅是防空营,还有那四座碉堡里的防守单位,卢沟桥上的守军,他们都有向李铁书表达过主动出击的意愿。和主官相比,低层军官还有士兵们并不需要了解整个战局,他们渴望的只是酣畅淋漓的战斗而已。而作为宛平城内最高的指挥官,李铁书却不可能不从大局出发考虑。从内心来讲,他其实也相当渴望和小鬼子来场巅峰对决,但是理智告诉他,此时出去和小鬼子飞机对射,无疑是鸡蛋碰石头,自取其辱。这种牺牲实在是没有必要的。正是在他的严令下,军官们严格的执行了他的命令,让日机很舒服的完成了作战任务。而日机前脚刚走,以为守军炮兵完全被摧毁的日军步兵便开始向卢沟桥发起了猛烈攻势。与昨天晚上的情形不同,这一次,日军并没有包围宛平在选择从卢沟桥突破。他们让开了宛平通往北平的道路,只是一味的从卢沟桥方向发起了进攻。
这一次,小野川二却低估了学兵军的炮兵生存能力。他还有那些航空兵们大概都没有想到,守军炮兵阵地上被他们摧毁的,其实只是一些铁皮木头整出来的伪装大炮而已。而真正的大炮,早在防空警报响起之前,就被炮兵们给拉进防空洞里去了。
敌机还在李铁书视野里的时候,他没有下令掩体里的炮兵出来。只是让步兵实施阻击,故此,在刚开始的阶段,因为日军重新调集了一个中队的炮兵部队,在炮火的侵袭下,守军打得比较被动。而为了起到奇兵的作用,卢沟桥左右两座碉堡里,王德水还有龚碧海带着手下都窝在防空洞里,他们怀抱着枪,静静的听着外面的枪炮声,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来实施阻击。
宛平城内,随着日机的撤走渐渐恢复了生气。虽然城外开始响起了枪炮声,但是没有了来自天上的威胁,不少市民都走出了防空洞,开始返回各自家中。而二团的后备部队则纷纷奔向自己的战位,自卫队员们则和救护队一起,要不维系秩序、要不就赶往前线救治伤员。
李铁书在一众警卫们的环卫下,早早的就来到了前线指挥部。在他的身后,跟着几个记者。这几个记者刚赶到这里不久就遇上了日军的第二波轰炸,如果不是因为其中来自任丘日报社的记者黄飞参加过防空演习,及时带领他们找到了防空洞,他们此时应该正在采访阎罗王了。
“李军长,贵军是抗日先锋,在文安和天津大捷中都取得过不错的战绩,请问您对这一次战斗有什么看法吗?”发问的是来自北平某个报社的记者,女性,长得不错,因此显得极其自信。早在过来前指之前,任丘日报社的同仁就善意的提醒过她有些采访注意事项,但是现在看来,她明显的忘记了。
李铁书此时正趴在瞭望口上专心致志的观察着敌情,根本就没听见美女记者的问话。几分钟以后,他转身、放下望远镜,然后,看见那个几个身着便服的记者,脸色就变了。他横眉看向自己的警卫员赖强,低声喝问:“怎么回事?怎么让他们进来了?”
赖强有些尴尬的看了看那个任丘日报社的记者一眼,然后凑到李铁书耳边说:“军座,他们有梅大姐开的条子。”
梅大姐就是梅岚书。说起来是段佳话,这个曾经一度暗恋欧阳云的美女记者最后和李铁书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两个人此时已经到了开始谈婚论嫁的程度。
听见有梅岚书开的条子,李铁书本来僵硬的脸上闪过一丝柔软,他略想了想,对赖强说:“那也不行,这里太危险了,你赶快把他们带下去!”
赖强应声是,然后面对众记者说:“诸位对不起了,为了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请跟我来吧。”然后,也不等几个记者提出反对意见,直接和几个战士将他们拉了出去。
第335章 战争和政治(十八)
记者这个职业自诞生起就有无冕之王之称。特别在这个时代的中国,可以说,能当上记者的多少都有两把刷子。对于李铁书的霸道,男记者们从非常时期的角度考虑,还能表示理解,那个美女记者却顾忌不到这许多,或者只是因为在她有限的采访生涯中从来没有吃过这种瘪吧,因此,一路上她表现的极不配合,而且出口就给李铁书扣上了野蛮军阀的帽子。
赖强因为梅岚书的原因,对这几个记者开始还是相当友好的,然,当美女记者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李铁书出言不逊时,他受不了了。当下停了下来,脸色一沉,瞪着美女记者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们副军长好意照顾你们,你不念情也就罢了,怎么还恩将仇报呢?”
“好意照顾?他的好意就是让我们记者无视自己神圣的使命,离开报道的第一线吗?做记者的不能亲临现场获取第一手新闻资料,这是对我们的羞辱!”美女记者尖牙利齿。
赖强却也不差,要知道入伍前他可是清华的高材生,他反唇相讥道:“神圣的使命,那也要有命来完成才行,否则白白送命的话,只能说是愚蠢。”
“你说谁愚蠢?!愚蠢这个词,形容你们这种大字不识一个的大兵蛋子才更贴切!”美女记者恼羞成怒,开始毫无风度的对赖强发起人身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