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头天开业,生意好的不行,昨日发的一大盆面不够,今日又赶发了一盆仍是卖的净光,小李氏在厨下拿孟府拿来的东西烩成一锅菜来吃,又叫元娇重数了那份钱。因这秦油郎糊的糠子十分利火,又那风箱一扯大风呼呼的,馒头蒸的俱是焦黄酥香,小李氏便也请了他到家中吃一碗晚饭。
孟平扶孟源在火炕上坐了,又亲替他添了热水,才对孟源道:“父亲晚间抽空告诉母亲吧,儿要去睡了。”
夜里送走了秦油郎,小李氏元娇两个仍是有说有笑的梳洗了,小李氏又陪元娇在厨房闲话了一会儿,才回到厅房里的火炕上来睡。
漆黑的夜里,她尖利的哭声传出窗外,后来又渐渐慢了下来,变成短短续续的哀鸣,这哀鸣传了一夜都未曾停歇,直到天亮她去馒头铺时,还时不停的哽着哭着。
孟府方正居的厅房里,孟宣也与李氏闲谈着,他们也是刚刚知晓了元丽已死的消息,坐在那里长哀短叹。上次陆钦州来订亲时,孟宣未能将徐氏交待的事情办妥,这几日都不敢回东跨院去,从醉人间回来,也就只到方正居坐坐,过会儿便仍出府去了。
☆、准信
他见李氏低头昏昧着,便又道:“靠女儿发家致富终是行不通的,不是人人都能成元秋那样的王妃,三哥一家也太傻了些。咱们府里唯今之计,还是走瑞王这条路子,不过十万银子就能得个五品官儿,还保准是实差。你瞧二哥那里,虽没明说,都传言从他两府里抄出来有百万之巨。如今虽都抄了,遗漏下来的那些也够他下半辈子嚼用。而我这里两个儿子都眼看成年,若不替自己打算,难道要像三房一样破落了去?”
李氏道:“傻孩子,十万两不是小数,咱们家那里有那些钱?”
孟宣道:“当年大哥留下那些东西,随便发卖一些也能凑出这些钱来,只是母亲不愿意扶儿子一把罢了。”
孟澹当年确实留了些东西给李氏养老,但李氏这些年有孟泛照应公中,自然不愿意动那些东西。她也是想存着等自己天年的时候,再传给孟宣的。
“昨儿王府传来消息,元秋叫了平儿去,已是放了话要叫他兼挑。二哥如今也躲事不愿意出这个头,母亲说话也不顶用,成才与英才皆要落到我手里,儿子这样一个白身,拿什么给两个儿子攒家当?”孟宣又道。
两人正说着蒋仪进来了。她分别行了礼道:“王妃那里来人叫仪儿去一趟,也不知有什么事情。四舅母那里也不见人,如今仪儿自去出府雇辆车吗?”
李氏孟宣母子对视一眼,知道徐氏是在躲滑,只他们俩也不敢惹了徐氏。李氏道:“你叫李妈妈出去雇辆车来,叫她和福春两个跟了你去吧。”
蒋仪应了,转身退下。
李氏见蒋仪走远了才怒道:“善菊如今是越来越不成样儿了,各房的丫头都是各房给月钱,不用她开销的。仪儿还有份嫁妆掌在她手里,从来不给仪儿月钱不说,现在连车都不给她雇一辆。”
孟宣道:“谁叫二哥要答应陆钦州的亲事,她嫁给英才是亲上加亲的好事,那份嫁妆也够她与英才两个嚼用一世,现在好端端杀出个陆钦州来,善菊心里有气也是正常的。”
李氏一边心疼英才,一边也望着蒋仪有个好归宿,两厢为难,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又听孟宣催道:“三月里大考,机会眼看就错过。如今我们不过是顶着那些死了还未上报的贡生名额,先拿了卷子再进场考了,登了皇榜就能放官的,错过这个节骨眼儿,还要再等三年。”
李氏应付着点了点头道;“你快回东跨院去好好哄一哄你媳妇,叫她莫要再闹了。”
孟宣当时从李氏那里得的钱如今全花完了,醉人间将他赶了出来,正是无处可取的时候,自然要回去讨好徐氏。他别了李氏出来,到了东跨院,见院中寂寂并无一人,便高声叫道:“都死到那里去了?”
英才在西屋里喊道:“好爹爹,儿子快要闷死在这屋里了,你快行行好替我开了门吧。”
孟宣心道过年时徐氏嫌英才出来丢她的人不让出来,这会儿年都过了,总将个孩子拘在屋中也不是事儿,便两脚踹了那门放了英才出来,又将自己身上几两碎银子全给了英才道:“好好的孩子没犯法,整日管起来是什么事儿,快叫明月带你出去逛一逛吃些好的去。”
英才揣了银子千恩万谢,一转眼便没影了。
徐氏自后院角门上走了出来,大寒月间穿的聘聘婷婷冷眼看着孟宣道:“我当你死在醉人间了,你竟还能活着回来?”
孟宣赖笑着凑了过去道:“我如今谋到了个大好事,今儿一得了准信儿便回来报喜来了,你还这样埋汰我。”
徐氏上下询着疑道:“你能有什么好事?”
孟宣四下扫了轻声道:“到屋里说去。”
蒋仪到了清王府,王妈妈来接了一直将她送到元妃起居处。元妃坐在正殿西边暖阁中,阁中地上整个儿铺着一寸长的獭兔毛地毯,蒋仪见元妃只穿两只单绣鞋坐在软榻上,自己脚上还是一双厚鞋,怕踩脏了她的毯子,脱了鞋进屋跪下行了礼,元秋扶道:“快快请起,自家姐妹何必行此大礼。”
蒋仪捡只小几在她下首处坐了,问道:“为何过年也不见郡主妹妹?”
元秋笑道:“圣人喜爱她,一直养在宫里,我等闲也见不到她。”
蒋仪端坐无言,元秋叹道:“想必元丽没了的消息,咱们府里人都知道了吧。”
蒋仪点头道:“是。”
元秋道:“她也是可怜,摊上那么个糊途不知深浅的母亲,活生生送到火坑里去了,我们想要帮忙也没有法子。”
蒋仪道:“她还太小,也一派天真,真教人不能信。”
元秋道:“可也是没法的事情。圣人这里十分悲痛,下令要彻查的,但那株州是萧阁主家的堂弟做州知,圣上压着不让往下查。如今朝中圣上最是偏听偏信萧阁主与瑞王,太子与圣人竟是一句言语也搭不进去。若说还有谁说话圣上能听得进去,怕也就只有陆中丞了。”
蒋仪眼皮一跳,心里明白了元秋为何要叫她过来。思索半晌答道:“前几日虽陆中丞家里来相看过,只是他本人想必不是十分满意,只怕这亲事是做不成的。”
元秋皱眉道:“我听二叔父说陆钦州看样子十分愿意。”
蒋仪自然不好说她与陆钦州在小荷塘的谈话,仍是坚持道:“仪儿与陆中丞单独呆了一刻钟,他实是未曾相看中我。”
元秋沉思着点了点头道:“只陆府里还未曾过府回绝亲事,这事情还不好下定论。你且回去等消息吧。”
蒋仪应了,起身告辞。
二月里春水解冻,河面破封。虽仍是寒冷,四处渐渐有了春意。孟宣如今来的更勤了些,常日盘桓在方正居后院,悄悄送出去的大货也不知有多少。徐氏亦是整日的陪着李氏在上房闲话儿,连六里居都去的淡了。
蒋仪至今仍未等到陆府前来退亲的消息,不知陆钦州究竟做何想法,因孟府中上下一团和气,日子倒还过的比去年新来时顺心了许多。元蕊自十五起与杨氏两个到外家呆了多半个月,这才叫孟泛接了回来。
她一回府便跑来找蒋仪,进门就是笑嘻嘻的道:“表姐这些日子过的好不好?”
蒋仪道:“很好,你去外家过的如何?”
蒋仪这屋子未曾生过炭火,十分的阴冷。元蕊跳上炕拿被子压了腿道:“这会去,我听我二舅母说咱们那姻叔叫皇帝卸赐了公主,今年开了年便要破土建府第了。”
蒋仪早知这事,却也装作惊讶道:“那他可真是好福气。”
元蕊又笑道:“听说那公主长的像她母亲萧阁主一样漂亮,今年都十八岁了,皇帝舍不得才留了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