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磨弥吉郎听出来了,关野信和舒眉的关系还没有正式敲定。既然他已经喜欢上了舒眉,很明显关系尚未确定的原因不在他这边,显然是舒眉还没有接受自家外甥,还是他在单相思呢。一时间更是暗中长叹不已:那个中国女孩是给他下了蛊还是喂了他迷魂汤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已经认真到了这个地步。唉!
四月暮春,有细雨如流苏般在微风中轻摇。雨丝风片中,幽幽飘浮着缕缕暗香——那是柚子花的清馥芬芳。一簇簇洁白的柚子花,正如堆雪砌玉般绽满青枝绿叶间。
披一身盈衣的花香,雪玉挽着吴仁义的胳膊一同走进了新街口的大-三-元菜馆。李保山今天中午在这里宴请南京宪兵司令部的警务处处长周鼎光,叫了他们充当陪客。
周鼎光是新官上任,接替前任贺国铸。贺国铸与李保山曾是杭州武备学堂的同学,两人交情甚笃,李保山的金鑫商社能在南京城顺风顺水地做生意,除了他自己本人的帮会背景与势力外,贺国铸的处处关照也是一大因素。
贺国铸前不久意外中风偏瘫了,不得不卸去官职回了安徽老家养老,从天津调来的周鼎光接任了处长宝座。李保山自然也要和这位新官搞好关系,已经出手阔绰地送了他一笔厚礼,这回再特意请客吃饭,以求尽快拉拢关系。
雪玉和吴仁义进入包厢的时候,周鼎光已经到了。他是一个四十出头,虎背熊腰的天津男人,满脸络腮胡子,正操着一口带着天津口音的官话笑眯眯地和李保山聊着天。在座的人还有李星南、陈奎、俞大维和江澈。
一进门,吴仁义就赶紧拱手致歉:“不好意思啊诸位,我来迟了。马车被堵在半路上,我和雪玉是走过来的。”
李保山为周鼎光介绍了一下吴仁义以及他的如夫人雪玉,他很客气地站起来与吴仁义握手,并朝着雪玉点头一笑,目光深处有隐秘的惊艳之色。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雪玉是风月出身,最善长捕捉男人的微表情。这类为她美色所惑的男人,她已经见得多了,哪怕只是一点点异样她也能感觉出来。
如果此时的雪玉,还是天香楼的头牌红伶,那么她会于不动声色间展开浑身招数彻底迷倒周鼎光。那是她身为名妓的不二职责,以如花红颜倾倒天下男子。
不过,现在雪玉已经洗净铅华从良嫁人了,一心一意要做一个贤良的小妇人。所以,对于来自周鼎光的惊艳目光,她只是浅浅一笑,敛尽了所有的风情与妩媚,端丽自重一如大家闺秀。
大-三-元菜馆的这场午宴进行得很不错,宾主谈笑风生,气氛轻松愉快。
吴仁义一直笑声不绝,谁也看不出他的心情其实很糟。昨天李保山得意洋洋地告诉他,自己已经利用舒眉胁迫江澈答应不再追究私情一事时,他整个人就已经很不好了。现在再看着江澈与李星南若无其事地相处一室,他简直恼火得要命。
一边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不变,吴仁义一边在心底忿然开骂:他妈的,老子花了好一番苦心在他们之间挑拨生事,没想到让李保山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三下两下就摆平了。江澈这个没用的东西,为了一个女人就能这么忍气吞声。天底下女人多得是,没有了舒眉,还可以有李眉王眉,犯得着为了她这样被李保山捏在手心里搓圆搓扁吗?
之前,吴仁义暗中命心腹吴才找人把李星南的酒后醉话散播出去,意欲逼得江澈与李保山反目,趁他俩鹤蚌相争时,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李保山却利用舒眉的安危,与江澈达成了一笔交易,一致协定互不侵害对方重视的人。让他的企图落了空,那份功败垂成的滋味别提多懊恼了!
不过,一计不成,吴仁义又生一计。他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心里很快又有了新的小算盘:李保山虽然答应了江澈,只要他不动李星南,他就不会动舒眉。不过,我可以暗中派人去添添乱,让他们都以为是对方动了手,接下来就还是可以看好戏了!
吴仁义打定主意一定要取李保山而代之,所以除了暗中对付李氏父子之外,他也满心盘算着要巴结上周鼎光。如果他坐上了金鑫商社大老板的位子,军政界也一定要有人支持。以前这方面都是李保山的人脉,但是他毕竟年纪大了,昔日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老同学们都走的走、病的病、死的死,现在也需要结纳新势力新靠山。他也完全可以趁此机会为自己扩展人脉了。
怀着这样的目的,吴仁义自然对周鼎光格外殷勤与巴结。除了自己一再敬酒外,也让雪玉去敬酒。周鼎光这是首次与金鑫商社理事会的重要成员见面,每个人自然都会向他敬酒。但他不用杯杯都喝干,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举杯略一沾唇即可,是贵客才能有的随意态度。
不过,当雪玉用她那只如凝霜雪的皓腕,擎着一杯琥珀黄的花雕酒,笑盈盈地与他碰杯时,美人雪白的梨花脸,朱红的樱桃唇,比酒更加激醉人心,他情不自禁地就一口饮干了杯中酒。
这个小细节,被一直仔细留意着周鼎光的吴仁义看在眼里,不禁心念一动:他这般对雪玉另眼相待,莫不是看上她了?是也不奇怪了!像她这样美艳绝伦的女人,哪有男人不喜欢的呢?
酒席将近尾声的时候,江澈因为下午保安会那边还有事要处理,先行告辞准备离开。雪玉下午也有太太们的牌局要应酬,她也顺势站起来说:“山爷,周处长,不好意思我也要先走了!我约了牌搭子下午一块搓麻将,现在应该就三缺一等着我了。江会长,你不介意送我一程吧。”
江澈怔了怔:“吴理事不送你吗?”
“义哥一会儿要坐马车去烟土行办事呢,一早就说了让我自己叫黄包车过去。我的牌局正好在你们保安会附近,搭一趟你的便车应该不碍事吧?”
“当然不碍事,我可以顺路捎你一程。走吧。”
微笑着与在座主宾挥手道别后,雪玉就跟在江澈身后走出了包厢。一袭桃红色旗袍勾勒出她亭亭玉立的背影,莲步轻移时,曼妙扭动的细腰似垂柳晚风前,千般袅娜,万般旖旎。周鼎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又一眼,目光宛如两只逐花的蝴蝶,频频留连于那抹桃红倩影。
吴仁义不动声色地把周鼎光的神色尽收眼底,意味深长地一笑:他还真是看上雪玉了!看来,我想和这位新处长搞好关系应该不会是什么难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