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英帝并不是很意外玉忘言的话,从前,他和秋水亏欠了晋王这位唯一的同母弟弟,便知道,晋王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会复仇。
坐上至高权位的天英帝,哪怕是把晋王打发去外地,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他没有,他对不起自己的弟弟,所以什么好处都给他,尽可能的补偿,也把忘言当作自己的儿子来对待,让忘言成为比皇子们还受宠的红人。
他知道,他的恩宠,对忘言是双刃剑,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甚至大尧出现了有关忘言是他私生子的传闻。
天英帝也犹豫过,是不是该冷落忘言,让他能够安全,但晋王强烈要求要好好的锻炼忘言,天英帝终究是同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忘言竟是他和秋水的孩子,而他的弟弟,不仅一直在骗他,还将上一辈的恩怨加诸在无辜的忘言身上。
幸亏今天的这场戏,让天英帝认清了一切。忘言送进他胸口的那一刀,扎在了他们早已准备好的棉垫子上,棉垫子里的羊皮袋子裂开,流出了鸽子血……
然后,他看见弟弟和假的秋水原形毕露,他真的很生气、很失望,很难受自己的好意补偿竟成了授人以柄的愚蠢。
他的确是太愚蠢了,还真的以为,假秋水的性格不同,是因为之前婴儿夭折后性情大变所致。
巨大的悲痛,又填满了天英帝的身体,他想要再听下去,把所有的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而他的身体却不争气,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到了这里,被告知老二功亏一篑,蒋贵妃在自己宫里上吊了,但是萧恪和萧书彤不知所踪。
天英帝眼下不想理会萧恪和萧书彤,他想要见忘言,迫切的想。但是大内总管和他说,萧瑟瑟忽然分娩,一时半会来不了。
天英帝不禁喜忧参半,在这里等着,只能等着,坐立不安,内侍们端上来的食物也吃着味同嚼蜡。他不知道待会儿见面的时候,他该说点什么,而在他还没有想清楚的时候,大内总管报,瑾王和瑾王妃到了。
走进来的一对男女,男人抱着女人,女人怀里抱着襁褓,看上去真是一幅幸福的画面。
天英帝那还没组织好的语言,在脑子里化了,反倒是眼睛立刻湿润,最后嗡出口的是:“给朕看看孩子……”
玉忘言把萧瑟瑟抱到床边,知道她产后虚弱,依旧稳稳的抱着。只大内总管过来,从萧瑟瑟的怀里接过襁褓,递给了天英帝。
小心的抱过孩子,天英帝的谨慎和喜悦,让萧瑟瑟的心理漫开一片暖意。
天英帝这个人,或许懦弱、或许多疑、或许冲动的窝里横,但对于他从心底里认可喜爱的人,真的是竭尽所能的好。若非不然,这些年他也不会对晋王和忘言都那样宠信。
天英帝轻轻摇着襁褓,看着有点发皱、却粉嘟嘟细皮嫩肉的小娃娃,嘴角的弧度越翘越高,忽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抬头问道:“可有给他起了名字?”
萧瑟瑟笑了笑:“还没呢,要是可以的话,那就等皇伯……等父皇赐名。”
这一声父皇,让天英帝的心狠狠撼动,蓦地就热泪盈眶,红着眼盯紧玉忘言,哽咽道:“忘言,朕对不起秋水,更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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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相认
从天英帝的娓娓道来中,萧瑟瑟和玉忘言了解了从前的事。
余家曾是先帝的太傅,老爷子仙逝之后,余家人经营他们的书香门第,没有在仕途上卯多大的劲。因此,家族的权势不高,却很得敬重,地位斐然。
天英帝初登帝位时,和弟弟晋王一同微服私访,认识了余家一个小姐。那小姐就是余秋水,生的明眸皓齿、如花似玉,还是个颇有才华与书卷气息的女子。三个人极为谈得来。
听到这里,萧瑟瑟心中就猜测到□□分了。才子佳人历来都是被歌颂的浪漫,可是在这件事里,两位才子,一位佳人,就很可能闹出纠葛了。
天英帝永远忘不了,秋水在和他互换定情信物时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像是荷花瓣上的露珠,滑落在花瓣的边缘,楚楚可怜,欲落不落。
那时的他,和余秋水互相属意,而晋王却好似比他喜欢的还要厉害,求着他将余秋水让给他做晋王妃。
晋王甚至还许诺余秋水,只和她一个人过一生,绝无异生之子。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即便是晋王给了余秋水这样的殊荣,余秋水还是选择了她喜欢的天英帝,入宫为妃,宁可做他妻妾中的一个。
就是这件事,让晋王生了恨意。他恨兄长抢走了他喜欢的人,更恨他喜欢的女子贪图权势荣华。
这一丁点的恨,夜以继日的折磨着晋王,最后竟然燃烧成了燎原大火。
或许是晋王太信任他的哥哥,或许是他太想得到余秋水,所以,当两者都落空的时候,他所承受的绝望也太过巨大,成为了恨意。
天英帝说着说着,忍不住又红了眼眶,连连叹道:“朕对不起皇弟,朕和秋水都对不起他……”
后来,余秋水怀了孕,生下了玉忘言,却被晋王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了出去。
秋水因此而大病了一场,天英帝虽然悲痛,但生性多疑的他仍然有所怀疑,只是怀疑对象是后宫的嫔妃,所以他查了很久也没查出有什么问题。
那段时间,因为悲痛,他不敢去探望余秋水,怕会让她更加的不好受。他宿在别的嫔妃那里,每天听着秋水殿里嬷嬷的禀报,知道余秋水睡下了,他才肯睡下。
他疏忽了,怪他的疏忽。
当他再次见到“大病初愈”的余秋水后,这个对他有所排斥、性情怪异的女子,就再不是他深爱的那个人了。
“假的余秋水,是湘国的草鬼婆。”玉忘言望着天英帝,低低的说道。
“草鬼婆?”天英帝扬起了脸看他。
“就是专门使用蛊术的巫女。”玉忘言道:“她用蛊术,把自己变成母妃的模样。”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剩下的关于血蜈蚣的事情,一概没有告诉天英帝。天英帝的身体,随时都要崩塌,不能再听到任何刺激性的东西了。
怀中晃着襁褓,天英帝的眼皮耷拉下来,已经很无力了。
他喘上几口气,语重心长道:“朕对不起皇弟,对不起秋水,也对不起忘言你,这些年让你活得这么累。说起来,朕的确不幸,其他的儿子也没两个省心的。老三老二都是咎由自取,湖阳赵氏已经覆灭了,老二的外戚漳门蒋氏,朕也会把他们削到毫无威胁。老大和老五都是无心政事的人,你不用担心他们。老六身体不好,这些年又一直受老二的气,他母家无权无势,也没什么筹码能跟你争。老七老八老九都是孩子,就跟着老大老五老六一起封爵就是了。至于老四……”
玉忘言听出了天英帝这番话的含义,正要说话,却被天英帝示意来的目光打住了。
“忘言,你们听朕把话说完。”
天英帝将襁褓递回给大内总管,用他送到萧瑟瑟的怀中,天英帝道:“朕一直都以为,老四是秋水的儿子,所以虽然对他最宠爱,却不敢表现出来。可是现在,发现他是那个冒牌货生下的,朕心里就跟刀子戳中了心窝一样。”
玉忘言和萧瑟瑟不禁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同样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