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皇后又寻思一会,“留下吧。”
曾拂笑了,又开始忙碌起来,在她眼里永远都有收拾不完的活儿。外面夜色已深,曾拂生活极有规律,没有彻夜长谈的打算,她打了个哈欠,拿起桌上的小灯,说:“睡觉吧,怎么见慕行秋,你想个办法,明天早晨告诉我。”
曾拂从来不会服侍皇后更衣,端着小灯去了外间,吹熄之后自顾休息。
熏皇后早已洗漱完毕。没有再叫宫女进来,屋子里很黑,慢慢地她察觉到微光的存在,这是月初之夜,月亮只是细细的一抹,天上想必繁星满天,提供了这一点点光芒,又通过门缝、窗隙钻了进来。
扁扁的草帽摆在身边的小几上,轮廓渐渐清晰,总是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纱。这是再明亮的星月之光也无法去除的。
“你知道,我一直在努力在保留从前的记忆。”熏皇后轻声说,这是自言自语,外面的曾拂已经睡熟了,而她连一丝睡意也没有,“对凡人来说,这实在太难了,符箓只能帮上一点忙,我尽量不再参与新的事情。一遍遍地召见从前的熟人,就是为了不让记忆受到干扰,但这还是太难了。道士的一道法术,凡人却要以日复一日的不懈努力来实现。”
她有许多记忆。有一段最为清晰,时至今日,每到下雨的阴天,她仍能感受到那种沁人心脾的丝丝凉意。它带来紧张与迷茫,背后隐藏着不顾一切的放纵,那是西介国公主和圣符皇朝的皇后绝不该产生的情绪。
正因为如此。这段记忆显得与众不同,像是遍地绿草中唯一的红色鲜花,像是繁华的闹市中唯一孤寂的身影,它是熏皇后旧日记忆的中流砥柱,其它记忆无论相关还是不相关,都能附着在上面,以免被洪水卷走。
正因为如此,她仍记得自己叫辛幼熏,仍能保持初心。
可无论她多么努力,后面的事情总是记得不太清晰,或许她当时就太慌乱了,无法形成深刻印象,她只依稀记得那个宽厚温暖的胸膛,还有他遭受情劫时的痛苦样子。
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顶残破的草帽,希望从中得到一丝相似的温暖。
草帽里面真的传来一丝暖意。
熏皇后微微一惊,她虽然没有内丹,但是经常接触符箓,知道这股暖意绝不寻常。
她没有挪开手指,任凭那丝暖意顺着手臂慢慢上传,逐渐来到头顶,然后她在脑海中听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像初生的太阳,一下子照亮了往日的诸多记忆。
“请原谅我的不请自来,如今任何计划都很难保密,皇京的形势非常复杂,符箓师和修士之间的矛盾是有原因的。”慕行秋以幻术将自己的魂魄从昏暗的小酒馆一路送到皇宫里的草帽上,却没有想好该怎么解释魔侵之事。
“我知道,是我暗中挑拨的。”熏皇后不习惯在脑海里交谈,所以直接开口说了出来。
“你?”慕行秋微微一惊,他尊重熏皇后,没有探寻她的任何记忆。
“嗯,为了对付魔种。”
慕行秋更惊讶了,却没有特别意外,他一直就觉得熏皇后表现出的心灰意冷不对劲儿,现在终于有了解释,只是这解释超出了他的预料。
“杨清音跟我说过,魔种没有被杀死,它们逃走了,别人都不相信她,以为望山之战彻底解决了魔族的威胁,可我相信。当一些符箓师和修士变得越来越贪婪时,我猜这就是魔种动的手脚,我没办法与它们抗衡,甚至找不到它们在哪,所以我故意煽风点火,挑起大家的争功之心。这不是什么好办法,一开始还有些效果,最近几年效果越来越差,争斗却越来越激烈,我已经控制不住了。”
慕行秋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一小部分符箓抵挡住了魔侵,因为他们的情绪被分散了,熏皇后这一招以毒攻毒虽然不能坚持到底,却大大延缓了魔侵的速度。
“谢谢你做的这一切,对我来说这非常重要。”
熏皇后一直拿不准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心头压着的这块石头如今被慕行秋挪去了,“还好你及时来了。”
“我来了,我还要再次向你道歉。”
“为什么?”
“因为战斗即将开始,我没办法给你准备时间,就让你陷入危险境地。”
熏皇后挥了下左手,“我一直都在准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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