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他一直在向西北方进发,事实上,这不是他选定的方向,而是跳蚤,只要慕行秋改变路线,它就宁可放弃美食也不跟随。想强迫跳蚤一块走是不可能的,不管吃掉多少金银屑,它的那两只红眼睛从来没放松过警惕。
没一会工夫,锦簇跟上来了,走在慕行秋身边,他已经大致想明白是怎么回了,十余里之后问:“陷阱呢?”
“就在咱们身后。”慕行秋随意地说,跟锦簇打架、踩灭火堆的同时,他已经藏下几件法器,“过去的三天里,这位跟踪者总在咱们停留过的地方观察一会,所以我设下的陷阱他一定会踩进去。”
锦簇恍然,“我从来没注意到这一点。”
“我也是慢慢才回忆起来的,他离咱们的距离时远时近,可每次咱们停下休息,他总是过一会才跟上来,那必定是在观察。”
锦簇难得地表现出一点敬佩,“道士们选择你当首领是有理由的。”
慕行秋大笑一声,“弱者就像藤蔓,总是喜欢攀附在强者身上,从来不问强者是不是愿意,他们以为只要自己做出顺从的姿态就已付出足够的代价。有时候,当他们发现自己可能选错了对象的时候,立刻就会分出一部分枝条,悄悄缠向更强的人。”
锦簇脸红了,慕行秋的这番话像是在说妖族。在冰城和狼原,他们表面上是为了报恩才上当受骗试图搭救异史君,其实何尝不是为自己留一手?异史君更强大。跟妖族的接触也更深,的确是更理想的“攀附物”。
“道士们没有背叛你吧。”锦簇对道士内部发生的事情不太了解。没听说过孟诩的事情。
慕行秋只是冷笑,大部分魔侵道士们当时仍围在他身边,是因为不觉得异史君更强,只有孟诩相信了众魂之妖的蛊惑。
“这跟背叛无关,我不是最强的人,自然无法得到最多的追随者,就这么简单,只是我从前太愚钝。总以为自己负有某种责任,总以为能创造奇迹。其实所谓的责任不过是更强的人强行塞到我手里的一面旗帜,或者说它就摆在那里,过路者随便拿,别人一笑而过,只有我傻乎乎地当真,以为自己不拿起这面旗帜,世界就会毁灭。”
慕行秋虽是步行,在雪地上几乎不留脚印,走得飞快。说到恼火的时候,走得更快了,“那是一个陷阱。我踩了进去,全然不管自己能将那面旗扛多久,这就是所谓的奇迹,我做了别人不敢做、不屑做的事情,而不是不能做。”
“你保护过很多人,这是真实的奇迹。”锦簇不擅言辞,憋了半天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因我而死的人更多,关键是保护这些人有什么意义呢?一切都在最强者的操控之下,咱们全在玩蝼蚁的游戏。保护一些人、杀死一些人,最后能改变什么吗?道统仍然会躲藏。魔族还是会重返,不是这一方就是那一方。早晚会从咱们头上碾过去。要我说,各自奔逃吧,起码不至于让魔族或道统一下子全都碾死。”
锦簇很认真地想了一会,“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强者如云,我连名列其中的资格也没有,可是……”
“没有可是!”慕行秋骤然止步厉声喝道,如果有机会对从前自己的说话,他就会是现在这种严厉的语气,“早晚你会明白,灵妖喜欢的只是能打能拼、能替他们出头的你,你以为这是你的责任?这是你身上的枷锁!”
锦簇倔强地回视,“不全是这样,灵王对你……”
慕行秋哼了一声,调头朝来时的方向快速飞去,他要检查自己设下的陷阱了。
跳蚤还在群山中奔驰,但它经常无谓地绕圈,慕行秋还能追上它。
天刚刚亮,那堆被踩灭的篝火又燃烧起来了,比之前更加旺盛,木柴早已变成灰烬,它却像吃饱了金银屑的麒麟,欢快地跳跃着。
这是一座火焰牢笼。
除了念心幻术,慕行秋学过的道统法术很少,这一招并非来自道统十八科,它是妖术。
慕行秋一直在研读异史君的记忆,在茫茫雪山之中行走不停,这是他最大的消遣,虽然一直没有找到关于野林镇的有用线索,却看到不少有意思的妖术。
异史君挖掘出许多古老的妖术,也发明了一些,任何一只妖族只要能得到一两项都会感恩不尽,慕行秋却能随意摘取,只是要花费时间过滤那些浩如烟海的普通记忆。
慕行秋并无妖力,可是施展妖术时却非常轻松,他唯一不能自产的是祭品,锦簇的那点血解决了这个问题。
慕行秋盯着火焰,开始觉得妖术也挺有用,既然自己不想重修内丹,就应该在妖术上多花些精力。
“你是谁?跟着我做什么?”慕行秋慢慢收起火焰,露出里面的猎物。
一张因为火焰烤炙而显露痛苦的脸孔,却拼命挤出欣喜的笑容,“是我啊,小秋哥。”
慕行秋的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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