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淑蓉明显瞧见了他的动作,待走近了便问道:“佑哥哥怀里揣着什么东西,可否让我瞧瞧?”
张延佑平静的道:“是个钱袋子,没什么可看的。”
顾淑蓉忽然踮起脚尖,伸手环住了张延佑,十分委屈幽怨的道:“佑哥哥,我家去之后你一直都不来看我,害得我好苦!”
张延佑委实有些尴尬不敢去回抱,两条手臂没出安放。他今日的来意可不是与她幽会的,只是想一次说个清楚。可见了顾淑蓉痴心的模样,他又不忍心起来。
他忽然感觉胸前一松,就见顾淑蓉已经松开了手。他刚要舒一口气,却猛然发现对方正将一个五彩绣蝶恋花纹的香囊捧在手心端详,就是方才他揣进怀里那一个。他不由得很是气恼,一把将香囊夺了过去,声音放冷道:“顾大妹妹还请自重。若方才被人瞧见了,岂不是冤枉了妹妹的清誉?”
顾淑蓉眼圈一红,眼泪一双一对的往下掉,佑哥哥这就是要和自己生分了,却又不服气的道:“明明是佑哥哥瞒着我,偷着将哪家小姐的香袋子香球子往身上藏,还骗我说是钱袋。”说着,用手帕揩眼泪。
张延佑的心一如既往的软,此刻又不忍心说重话了,只说是母亲的遗物。他又怎会告诉她,这香囊是妙懿方才不小心遗落的,被他宝贝似的迅速拾起后方才开始找寻藏身之处。纵使佳人芳踪难觅,至少他也能留下一份念想。
“别多想了,这确实是我母亲留下来的遗物。否则我堂堂一个男子,又因何会随身带着女子的香囊呢?”张延佑温言软语的解释了一番,换做旁人许会不信,但顾淑蓉一向吃他这一套,泪眼婆娑中半信半疑的暗想:“这香囊的针线仍旧鲜亮如新,怎么看都不像是前年的东西。还有,她怎么觉得这香囊眼熟,仿佛在哪了见过。”
……
话分两头。再说妙懿回去后见怀珠正立在廊下东瞧西望,见她和唐韵回来后就迎了上去,道:“小姐们独自去哪了?指导琴艺的夫子已经进去多时了。”
妙懿和唐韵相视一笑,一前一后的进了课室。怀珠心里纳闷,她们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放课后,妙懿在廊下悄悄同怀珠说明了经过,怀珠听完后也很生气,道:“这个张家公子,真是个煞星,每次小姐碰见他都倒霉,实在晦气!”
妙懿沉默了一会,道:“现在还不好说,究竟是好是坏,是福是祸。”
隔着大敞的雕花窗,她静静的朝着课室内望去,目光正好与唐韵在空中碰了个正着,二人相视一笑。
“你哥哥那边要加紧催促着些,我需要尽快知道究竟是哪个暗算我。”
妙懿面上的笑容未变,轻声吩咐怀珠。
“明白,小姐安心吧。”怀珠心知小姐这一遭是要动真格的了,不禁磨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
☆、第54章 张府赏梅横生枝节
紫瑛打着伞立在廊外,轮流跺着被冻僵的双脚。梅花碎瓣大小的雪片子洋洋洒洒从云雾迷蒙的天空中散落,上房院中足有七八个粗使婆子正拎着扫把,半弯着身子,片刻不停的清理着地面上薄薄的一层积雪,鼻尖和脸颊都涨得通红,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热的。在上房干活尤其不可惜力,出个小错就有可能丢了差事。后面盯着你的人多了去了,前脚将你撵出去,后脚就有人提上来,因此人人都拼命干活,不敢怠慢。
可能是由于疲累,一个婆子不经意的撅起了些雪沫子,扬到了紫瑛的绣花鞋面上。紫瑛嫌恶的看了那婆子一眼,对方却连眼皮子都没抬,转而走去一旁继续扫了起来。紫瑛翻了个白眼,暗骂老货缺德不长眼睛。
不管是哪里的奴才全都一副模样,只看主人下菜碟。见谁家的主子受宠,见面打招呼时嘴角都要多往上提三分,赶着说好话和主动孝敬的亦不在少数。若是你没落了,这帮人翻起脸来可比翻书还快,虽仍笑着和你应酬,但办起事情来就敷衍了许多,稍微催一声就皮笑肉不笑的诉说如何艰难,话里话外都是让你安分些,今时可不比往日喽!
这时候,忽见怀珠穿着木屐从影壁后绕出,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一手挎着一个靛青色的包袱,右手则给她打着伞。
怀珠见婆子们扫雪挡了路,不由皱了皱眉头。管事的忙把缩在袖中取暖的两手伸出,挥一挥手,赶羊一般将扫雪的婆子们都撵开,口中呵斥道:“都让开,都让开,没见挡着了姑娘的路吗?”自己则亲自迎了上去,满面堆笑的提醒道:“姑娘小心些,地上滑,别伤着。”
怀珠矜持的笑了笑,既不太亲热,也不算冷淡的道:“多谢吴嫂子。雪下大了,我来给二小姐送斗篷鞋袜。”说着,将抱在怀中的一件簇新的大红云锦面绣白梅花纹的斗篷指给她瞧,披风的里子和滚边都是白狐狸毛的,正是许夫人新近赏给妙懿的。另有一领鹅黄缎面绣百蝶的则赏给了唐灵璧。唐韵得的是件藕荷色流云百蝠的。
紫瑛眼睁睁瞧着怀珠大摇大摆的从她面前经过,方才扬了她一鞋面雪的扫地婆子此时则佝偻着身子缩在一边,满是神往的瞄着怀珠头上盈盈晃动的珠翠。紫瑛咬了咬牙,心口直泛酸水。
“狗仗人势。”她小声骂了一句,又跺了跺脚,将手伸到唇边呵气取暖,一小团薄薄的白雾喷在她的手背上,片刻的温暖过后却愈发冰冷。
此刻的上房内却暖如四月春日,许夫人盘腿坐在暖阁的锦榻上念经,田氏领着光哥儿坐在锦榻的另一侧,看着他伏案默书。妙懿和灵璧坐在东边的大炕上一笔一划的描花样子,唐韵在桌边弯身用剪子裁衣裳,因冬日屋里人多闷得慌,便只留下碧梧和红玉伺候着,其余人等都被打发出去看门。
怀珠进来时,只听得许夫人说道:“……张家大小姐出门子,老太君的意思是接你们几个过去小住几日。我已经替你们答应了。”
见妙懿望向她,许夫人微微一笑,道:“懿姐儿在伯爵府上住时颇受老太君的照顾,和张家几位小姐想必也是极熟的,回去住几日也算全了你们姊妹的情分。”
妙懿略带些羞赧的含笑道:“这全是母亲在为我着想呢。”
田氏稍微抬了一下头,又很快将目光垂了下去。只听许夫人说道:“妹妹可别怪我自作主张。”
田氏立刻笑道:“姐姐这是说得哪里话,懿姐儿确实是该去张家陪陪大小姐的。女孩儿一辈子最金贵的时候不就是在家做闺女吗?等做了人家的媳妇可就难了。张大小姐现在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又怎么好不去呢?”
“凤姐姐出嫁的时候正好梅花该开了,伯爵府专们辟有一座梅园,到时候我们一块去赏梅联诗,弹琴烹茶,不愁没有乐子可寻。”妙懿笑意盈盈的同灵璧和唐韵解释道,二人也俱是期待的样子。
“踏雪寻梅,可不是极风雅的事?”唐韵笑着接话。
唐灵璧道:“吃茶就没意思了,不如咱们吃酒如何?将那桂花甜、梨花白和梅蕊香都暖暖的烧了,热热的吃上一壶,就着炙得酥嫩野猪肉,再最适合暖身子不过了。咱们家的厨子旁的不会,用番椒做肉酱最为拿手,咱们拿上几罐子去,只需滴几滴在炙肉上,那味道就别提多鲜辣了!”说着还轻轻舔了舔了红润的嘴唇。
妙懿笑道:“看来你午饭已经决定要吃什么了。”
许夫人一叠声的吩咐红玉去小厨房准备炙肉和番椒,喜得灵璧双目直放光。
一同用过了午饭,妙懿送田氏和妙光回房。他们如今挪到了妙懿隔壁的院子里,四个教引嬷嬷就在妙懿处住了下来,其余的除了怀珠、腊梅、碧梧三个大丫鬟外,还有五个小丫鬟,粗使也有七八个,还分专门伺候主子的、伺候嬷嬷们和大丫鬟的,林林总总,将原本还算富余的屋子填得满满登登的。
来到田氏处坐了一会,母女俩聊了一回家常后,田氏喜气洋洋的道:“颜夫子说了,光哥儿天性聪慧,加之启蒙也早,想让他去国子学念一段时间的书,多和年纪相仿的同窗接触对光哥儿有益无害。我已经决定陪你弟弟搬到国子学监舍里住了,也好让他心无旁骛的安心读书。”
妙懿想了想,道:“既然连夫子都发话了,那就是对光哥儿确实有好处。您无需犹豫,只管领着光哥儿去吧。”
一时妙光要去颜夫子处,田氏命人好好跟着伺候,一时将下人都打发了出去。待左右无人,她拉住了女儿的手,叹息道:“为娘搬出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希望你难做。虽说将军夫人不会介怀,但毕竟现在名分有别,府中上下人等可都盯着看呢。咱们自己心里头知道这是将军府为了报恩,却也同样关系到你将来的婚嫁大事,马虎不得。等你弟弟大些了,考上了功名,也能多帮衬着你些。”
妙懿反握住她的手,坚定的道:“我又岂会不知母亲的想法呢?为今之计,我也只有借助唐家的势力才能自保,绝不会抱怨什么。”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条路上,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要继续走下去。
“从前都是母亲独自一人辛苦拉扯我和光哥儿,我年纪已经不小了,也该到为母亲分忧的时候。”
毕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又宝贝了这么多年,见她这般懂事,田氏既心酸又心疼,忍不住一把将女儿搂入怀中,在她耳畔谆谆交代了一番。亲生母女是割不断的血缘天性,自有一番私密之言想要诉说。这一说就是一两个时辰。
冬日的伯爵府因为妍凤将家人而喜气洋洋,张灯悬彩。妙懿、灵璧和唐韵的到来更是让府上热闹了三分。妍凤许是喜事将近的缘故,眼角眉梢也常带着几分笑意,不似往日的端肃。令人更加惊奇的是,妍莺竟成了忙前忙后为大堂姐张罗的大忙人了,一整日脚不沾地,连接待妙懿三人,以及其他和张家亲近,前来贺喜的姻亲小姐的任务也落在她的身上,吃喝玩乐等一应事务由她安排就不消说了,今日赏雪,明日赏梅,转过天来又是开诗社,论古博今,十分兴头。反而是妍鸾倒退了一射之地,专心筹备着自己的婚事。
这一日,妍莺下帖子请众人赏新开的几株绿萼梅,上至张太君,四位夫人,到众位小姐,兄弟姊妹等一个没落下。当日只见梅园中红锦绿缎,披着狐裘狸皮,宝光闪动,脂光粉艳的众女在梅树下穿行,开得正艳的梅花反不及女子满头的珠翠耀目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