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苍听后很震惊,道:“还是初一看得真切,我怎么没想到,那萧政早在十年之前,就盘算好了出路呢?”
冷双成低声道:“侯爷心计足,说不定皇陵里的手脚,就是他安置下的。”
简苍越想越觉可能,回道:“难怪他放任大哥来去,没有祸害大哥的性命,原来是自己种的佛缘假象,让他不便出手对付方外之人。”
冷双成微微一笑:“如此说来,留先生在这里,倒是便利之事。”
简苍休憩的居处叫作“兔子洞”,在厢房的右边,窗后种着几株竹子,随风摇曳,映着一抹婆娑的影子在她短榻上。两三年前,她枕着竹影而眠,排遣为奴为囚的心伤。因害怕豢养的家禽受冻,她时常提着兔子笼、赶着白羊进屋里,热热闹闹的,依窗看月华,焚香诉心事,让自己忙碌起来,不让自己疯掉。
她的孤寂和思乡之念,如院外的野花,攀援至墙上,迎风疯长。
她牢牢守着寝居,坚决不让其他人踏进一步。
如此固执而小心的举止,也曾引得萧政讥讽:既然爱躲在暗处鼓捣着心计,又爱到处钻洞挖坑,不如投胎做一只兔子。
第二天,监工的女官就把“兔子洞”三个劲字拓在了门楣上。
最为舒适的厢房只有这一间,简苍无奈之余,只得接受了这个名字,一住大半年,从不挪窝。
外逃之后再归来,兔子洞旁边突然多出了一个“苜蓿帐”,依然是走笔刚劲的金砂字拓在了门楣之上。简苍看后极不欢喜,寻常走路时,也不愿经过上北方。
冷双成看她面色不愉,问道:“苜蓿帐……难道是有何深意么?”走过去一打量,房内摆设井井有条,青木案、青草毡、青纱帐、青布被,一切用度简朴而厚重,如同修行者的穴居。
冷双成随即明白了过来,厢房内曾居住了何人——兔子爱吃苜蓿,只能深入地头,才会寻得口粮。她看唯独并连的两间厢房收拾得齐整,不染纤尘,足以推断出,平时有萧政派人清扫,才能留着干净的居室,等待简苍的归还。
简苍却甩手离开,不愿多看一眼房景。
木迦南走过来向她转述简苍受伤一事,询问可有方法对付萧政,确保他不能再伤到简苍。
冷双成左右看了看两间厢房,迟疑道:“这萧政似乎对简姑娘……动了些心思,否则也不会撇下温柔窝不顾,来陋处落脚歇息。他若是存了一丝回旋的意念,那后面的事情就方便了,让简姑娘去提要求,他总归要答应一些的。”
木迦南轻声道:“妹子见他如见蛇蝎,怎会主动走去诉求请托?”
冷双成确是也听闻过萧政不留情面,下狠手对付简苍的往例,就连在昨晚的林子里,都是她游斗缠住萧政,给了简苍包扎伤口的机会。
她沉吟道:“先生请放心,若是简姑娘亲自开口,也不能断绝萧政的狠意,我还有另外的办法对付他。”
木迦南询问是何种方法,她看着他一派恬静的颜容,认真道:“先生向佛,可否抛却一贯的慈悲心,借机行一些恶事,从辽人手里拯救更多的生命?”
眼前需救援的就有异族奴工、被抓的俘虏,从长远来看,还有一旦战火燃起就会被迫应战的异族他国兵士。
木迦南仔细想了想,才点头应道:“若能拯救更多人,我愿双手沾血,以恶止恶。”
冷双成行了满礼:“我所说的恶事,只是求先生演作高人去散播谣谶,不至于让先生双手染血。但先生能有这番决心,也让我十分感谢。”
简苍听从冷双成的游劝,好好梳洗了一遍,扎着两条花辫,在黑绸裙上套了一件白绒夹袄,收拾出最初的模样来。若是留在家乡的乌族内,她还会戴上一顶绣花小帽,扑闪着流苏珠饰到处跑来跑去。如今去见她不愿见到的人,她就将最美好的记忆压在箱底了,不肯翻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