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边和林如亭一同应付着几个老头的袁长卿,也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珊娘看过来的眼是在求救,看向周崇时,眉宇忽地就是一蹙。他向着身边两个老头施了一礼,便转身朝珊娘那边过去了。
那边,周崇正哈哈笑道:“你果然很有趣。就冲着你,我也得想办法把自己弄来梅山学院……”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得袁长卿那清冷的音质在他身后响起,“别!你还是留在京城为害京城吧,梅山书院太小,经不起你折腾。”
“我怎么就折腾了?”周崇不高兴地回头道,“你和阿如都能留下,凭什么我就不能?”
“就凭你是你。”袁长卿一脸平静地诉说着事实,“梅山书院不是杏林书院,可经不起那种风波。”
周崇岂能不知道他的意思,不由一阵泄气,紧接着又是一阵愤怒,将手里的酒壶往桌上一磕,怒道:“总有一天……”
“慎言。”袁长卿立马打断他。
周崇一噎,忽地怒道:“那我干脆如他们所愿,不上学好了!”
袁长卿皱眉,“你这是亲痛仇快。”
周崇又是一噎,抬头瞪着袁长卿就发了火:“偏你不讲义气,就丢下我一个!”
袁长卿一阵沉默。
看着这二人,珊娘心头一叹。袁长卿果然还是死性不改,明知道那周崇就是个骄纵的性情,偏不肯放软口气说两句好话哄一哄这孩子。
就在这时,林如亭和林如轩也过来了。
林如亭笑着劝道:“不过是一时分隔,总还能书信往来。且京城和梅山又不是天涯海角,走水路才不过七八天的时间……”
“你且忍耐一时,”忽然,袁长卿开口说道:“我这里还有些事要处理,等我处理完了……”
“等等!”林如轩叫道,“你不会真打算回京城吧?!杏林书院都闹成那样了,哪还能叫人安心读书?且不说你家……”
“昂之!”袁长卿叫着林如轩的字,以眼神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去,又回头对周崇道:“最晚端午左右,我总要回一趟京城的。但你不能来梅山书院,别给林山长添麻烦。”
周崇看看他,叹着气道:“你这人真没劲,不过是跟你抱怨两句,你就当真了。你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不行吗?”
显然这几个都是平常闹惯了的,那林如稚一听就捂着嘴笑了,打趣着周崇道:“五哥,你当你是女孩儿吗?竟想叫袁师兄哄你!我跟你打赌,就是将来袁师兄娶了嫂子,怕他也不会哄人的。”
珊娘忽地就回头看向林如稚。如果珊娘是个穿越的,此时她一定会叫上一声:亲,你真相了!
周崇笑道:“就是因为他不会,才要叫他从现在开始学起啊,不然嫂子多可怜。”又回身逗着袁长卿道:“来,快哄我两句。”
袁长卿一阵皱眉,“胡闹!”可顿了一顿,许是终究觉得对被抛下的周崇有些抱歉,到底说了一句像是在哄人的话,“我会常给你写信的。”又顿了顿,加了一句,“叫阿灰给你送信。”
提到那只鹰,周崇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回头对林如稚道:“看看,袁老大也不是不会哄人的。”
几人正说笑着,那边林仲海忽然招手叫着袁长卿过去。
珊娘回头看去,就只见林仲海正和五老爷五太太站在一处。她想了想,便也起身跟了过去。
等她走到近前时,就正好听到林仲海对五老爷和五太太说道:“……书院里自有我父兄照应,可在外面,就只能拜托你们二位了。”
五老爷笑道:“这是自然,且不说他是你的门生,我该叫一声‘师侄’,便是从老太太那里算起,他也该叫我一声‘五叔’的。”
那袁长卿这时候倒没了之前的一板一眼,忽然变得机灵起来,过去就冲着五老爷五太太一个长揖,嘴里叫着“五叔五婶”。
珊娘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蹑着手脚才刚要走开,偏那林仲海眼尖,就看到了她,笑着招手叫着她道:“你袁哥哥初来乍到,以后烦劳你多关照他一二。”
珊娘看看袁长卿,见他冲着她又揖了下去,只好挤着笑还了他一个福礼。
第五十四章 ·心为形役
珊娘原是打着偷懒逃学的主意,五太太那里一招手,她才毫不犹豫地跟着走的。
可叫她没想到的是,林家和他们家不同,五老爷夫妇养孩子那是全然地放羊吃草,林家则是真正的家风严谨,便是一早过来替林仲海送行,那边看着林二先生的船走远了,回头林家兄妹就跟着林老夫人上了车,说是要回书院去正常上课。
五老爷一听就乐了,忙不迭地把那碍眼的珊娘也塞了过去——他可算是捞着机会跟五太太两人独处了!
闲话少叙。且说这梅山书院的男女学院虽共用一座山门,两座学院却并不在一处。男院位于山门的东侧,于半山腰上占着颇广的一片地盘;女学却只占据了山门西侧的一小片山坳。
马车到得女学门前,因那林老夫人是长辈,林如亭、林如轩和袁长卿三人便全都下了车,恭恭敬敬将那林老夫人送进女学大门后,三人这才回身重又上了马车,往半山腰上的男子书院过去。
偏这时恰正逢着女学课间休息的时间,于是,这三个养眼少年送着老夫人、林如稚和珊娘进门的一幕,便叫不少女学生看到了。
而便是同样一件事,看在不同人的眼里,经过各自需求不同的摘取,则会演绎出迥然不同的故事。珊娘这里觉得她不过是搭了老夫人的顺风车,在她的眼里,别人看的不是那林老夫人,也该是新生林如稚才是。可事实上,许多女学生的眼都是落在那书院里最受欢迎的学长林如亭身上的。而在侯家某几位姑娘看来,那个朝着珊娘拱手道别的袁长卿,才是关注的重点。
话说,大周立国于内忧外患之际,当初内有前朝余孽,外有异族入侵,连年战乱导致男人们死的死伤的伤,上战场的上战场。迫不得已之下,朝廷才号召女人们走出家门,担起那些以前由男人们担负的工作,女学便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发展起来的。如今天下承平日久,随着男人们恢复元气,女人们则又被打压回了后宅,渐渐的,当初设立女学的意义也跟着变了味。如今许多人家送女儿入学,与其说是来接受教育的,倒不如说是为了给女儿镀一层金,将来说亲时也能增加一枚“进过学”的筹码,连聘金都能正大光明地喊高一些!
因此,女学里的女学生们真正热爱学习的其实并不多,倒有大半女学生把目光放在那半山腰上的男学生们身上。
只是,书院的铁律,男学生不许靠近女子学院,女学生也不许靠近男子书院,唯有那学长会的男女学长们,可以凭着公务之机自由出入——平常没理由仍是不可以串门的。于是,作为学长会三个男学长中人品性情最出众的一个,林如亭林学长就这么暗戳戳地拥有了许多女学的拥趸。
再于是,旷课了一月有余的珊娘,才刚回到教室就叫人给围上了。
其实以前的珊娘并没有现在这般爱说笑,但她擅长伪装,因此在同学中人缘颇佳。她这里才刚一坐定,便一下被好几个姑娘围上了。坐在珊娘前面的游慧回头好奇地问着她:“你怎么跟林学长走到一道去了?”
珊娘回身看看她,那眼眸一弯,笑眯眯地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跟林学长走在一道的?我明明是跟掌院夫人走在一道的。”又打趣着游慧道:“我这么久没来上学,你也不说关心关心我,倒先问起林学长来了。到底谁才是你的同学呀?!”
和游慧同桌的赵香儿也跟着打趣着游慧,怪模怪样地笑道:“十三你这就错了,人家林学长也是我们的同学呢。”
说得那游慧红了脸,伸手就捶了她一记,又起身过去要扑打珊娘,惹得众女孩子们一阵笑闹。
虽笑闹着,珊娘心头却是一阵感慨——女孩子的快乐时光也就这么几年。再过个两三年,等她们各自嫁人后,便是再怎么记得往日的同学情谊,眼里渐渐也就只剩下了各自的夫婿儿女,竟是谁也不知道谁的境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