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方和韩长庚两个人约着出去喝酒庆祝,梁成发现了,一定要一起去喝。
现在市井间已经没什么人敢公然说那个山大王的坏话了,谁不知道太平侯世子被勇王教训了一顿,然后乖乖地去送礼赔罪。安国侯继室的马车队被砸得只剩了一辆,灰溜溜地跑回了晋元城。
勇王回京时,人们总是看到一队军士呼啸而过,他旗下的将士们与京城懒散的禁军们可不同,一个个散发着铁血杀气,让人回避不及。这样的人谁敢惹?有什么要说的,别在街面上吵吵。
勇王府的护卫见三个人出府,自然有两个人跟着,到了店里向掌柜打了招呼,让好好招待勇王府的客人。店里的人谁敢不听话?好酒好菜地上。杜方韩长庚梁成三个人尽兴地大喝了一通酒,像以往一样,没听见任何闲言碎语。
他们在杯盏交错里商量决定,等年后杜方和梁成带着大家回山寨,杜方来年夏天,再运一次玉器。京城的价格是别处的十几倍,一车就能赚出山寨好几年的花销。只是三个人都说先把钱留在京城,争取将周围的楼阁也买下来。韩长庚和韩娘子带着山寨十几个人,在玉店的后面住上几年,等凌欣生了孩子,都稳定下来,夫妇两个再回山寨,去盯着梁成的婚事。
大家将未来计划得妥帖合意,都觉形势一派大好。韩长庚喝得大醉,被杜方和梁成抬回了勇王府。
就是在同一天,姚氏将贺云鸿叫到了自己跟前,她让别人都出去了,然后郑重地对贺云鸿说:“儿啊,这婚礼后的事你一定要听母亲的话。”
贺云鸿这几个月为了这门婚事真是不堪其烦!就是他想不理这事,专心自己的公务,也挡不住天天有人来骚扰他!前一段时间泼向凌大小姐的污水,大半溅在了他的身上。母亲对婚事的安排,他何尝不感到憋屈?这是他的婚事,该是人生大喜之事,可越临近婚期,他越感厌恶!他也无所谓了,母亲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一边是生养自己的慈母,另一边是个名声已然败坏的女子,孰亲孰远,难道不是一目了然吗?
贺云鸿摆出对母亲一惯的微笑,说道:“母亲请讲,孩儿自然听从。”
姚氏深吸口气:“那个女子太过下乘!别说市井之人看她不起,连我府的下人们都知道她秉性不堪!那些丫鬟婆子们都该比她知道规矩,你觉得她入门来,谁会瞧得起她?!”
贺云鸿知道连自己的丫鬟都觉得自己的亲事糟糕,表面悲痛背地里不知道如何讥笑那个山大王,一时默然。
姚氏抬起头:“为娘我出身名门,姚家世代钟鸣鼎食,贺府乃京中相府,你父在朝位高权重,你的夫人不能是个粗野无仪的妇人!”她斩钉截铁,义正辞严。
贺云鸿脸上尴尬,微垂下眼帘。他在外面听到的那些话,受的那些气,都不能向父母兄弟吐露。他现在真明白,一个女子的名誉绝对关乎男子的颜面。他一向洁身自好,清高自傲,可却被这婚事拖入了脏潭,自己的名字在污泥浊水里过了千百遍,被人信意嘲笑!这是谁的过错?!
姚氏紧握了手帕在胸前,说道:“你听听外面说的那些话!为了证实,我还让人去问了随着孙氏来京城的安国侯府下人,这个女子当初进了侯府的确十分放肆!她用刀指人,将孙氏的陪房踹倒在地!不仅一个人这么说,好几个人都说的一样,真是实情!这个女子性子太蛮横,加之又救了勇王,圣上赐婚,不知道她到府里来会狂成什么样子!”
姚氏气得发抖,贺云鸿见姚氏脸色变了,忙说道:“母亲不要忧虑……”
姚氏说道:“我也想让人去勇王府……”
贺云鸿忙道:“母亲!不可如此。勇王要是知道了……”
姚氏点头:“我也知道,只是让不着边的人旁边问了问。听说勇王妃根本不让那个女子出府!为什么?就是怕她丢人现眼!”
姚氏看着贺云鸿含泪了:“孩子,你能想象吗?她如果踹你一脚……”姚氏拳捂胸前:“娘想想就心痛啊……”这要是踹错了地方可怎么办?
贺云鸿冷冷地摇头:“母亲,不会……”
姚氏咬着牙说道:“云儿!娘是不会让此等事情发生在我府的。她入门来,你要让娘给你调教她三个月,那时为娘看着合适了,你再洞房。若是不合适,为娘要继续磨磨她的性子!我不信我不能把她教训得服服帖帖的!一直要等她懂些人事,她才能进你房门!”
贺云鸿沉默了片刻:后宅之事,本来就该在母亲手里,自己平时上朝,白天不在府中,母亲要干什么根本用不着告诉自己,现在这么和自己谈谈,还是尊重自己的意思。至于说到调教,不要说高门中的女孩子从小就要学习规范的动作行止,就是男孩子,也要练习站坐行走。出自名门,怎能姿仪不佳?那个女子在殿上的几步走,一看就是没有过家教。她的名声如此恶劣,也说明她有失规矩,为人所乘。她被逐出侯府,落草山寨,该是没有学习过京城的待人接物。让母亲看着,好好学习下为人处世,对她何尝没有好处。何况,自己可以看着火候,差不多时跟母亲说一声就行了……就点头说道:“都凭母亲安排。”
姚氏点头:“孩子,娘是为了你好!让那个女子抄抄经,学学礼仪举止,日后也不会给我们府丢脸!”
贺云鸿又点头:“孩儿明白母亲的好意。”
姚氏终于笑了:“娘知道你懂得娘的心,你是个孝顺娘的好孩子。”
贺云鸿看着姚氏鬓边隐约的白发,眼角嘴角的皱纹,对姚氏说:“母亲身体健康,就是孩儿的福分。”
腊月十三,易婚嫁。
贺云鸿的婚期终于到了。贺府已经布置停当,贺老夫人严阵以待。
勇王府那边,凌欣也觉得很ready了!
这小半年,凌欣待在勇王府,足吃足睡,真是她来到了这个世界最清闲的一段时光,完全满足了一般女孩子想当米虫、不干活之类的愿望。她一边练武,一边享受着勇王府里的各色珍馐,到了成婚之时,养得皮肤滋润,再不是过去总被风吹得有些皴的村姑相儿,达到人们所说的“青春最美丽的模样”。
凌欣觉得精力充沛,已经有些厌倦这种寄生虫似的生活了。
没人时,凌欣打量着大面铜镜上自己有些模糊的身影,自卑自傲自恋自怜……思绪万千。
她每每想起那天早上看到的青年,心头处总如被一支羽毛轻轻地撩拨了一下,让她有些战栗有些羞怯。她知道,自己是喜欢那个青年的,没办法,人家长得好,风姿好,有才华,她怎么能不动心?
过去,她从没有遇到过这种带着清傲贵气的俊美君子,这简直是偶像级的人物。何况人家还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探花郎!不知道比自己多了多少修养!能有这样一个人作为夫君,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朱瑞曾经警告过她:没有恋爱过的人,特别会被表面的光鲜打动。男女都一样,得了美人,就以为万事如意了。总是要经历摔打,才明白要寻找品格性情之类的东西。
凌欣特别不同意——如果我连看都看不上,我哪里有什么耐心去看他的品格?丑八怪再善良,也没几个人会去爱。那个卡西莫多不就是例子吗?天天看着一个无感甚至作呕的人,那这辈子还不如一个人过呢!况且!朱瑞自己的老公就是一表人才,高中算是个校草了,你说她让别人不要看相貌,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而且!凌欣捍卫自己的“动心”——为了证实贺云鸿的人品,她可是让韩娘子去向余公公打探过的!
那天,韩娘子请了余公公在外间说话,凌欣藏在里屋听着呢。
韩娘子笑着问余公公:“余管家呀!我没来时,都听说了贺侍郎是个俊郎君呀,那还不得多少姑娘追着他呀?”
余公公一听这话,就笑得眼睛成线儿了——您在干我喜欢的事呀!这个我可明白了!他特别扣题地答道:“贺侍郎的人品,那是出名的好!虽然他到了哪里,都是美女如云,趋之若鹜,可是他一向洁身自好,很冷情的一个人呢。”
凌欣暗道,这言外之意,就是他谁也没看上,和自己过去很像嘛!
韩娘子又说:“公公别在意我这乡下人问得实在。”
余公公热情地笑着地点头:“韩娘子请讲。”
韩娘子小声问:“那这位贺侍郎可有什么小妾通房之类的?”虽然是凌欣托付的,可是韩娘子觉得女孩子听这话,还是有些不妥。
余公公摇头:“贺老夫人常说美色误人,男儿要以养身为本,屋中不能有狐媚之色,只是为了子息之故,才该抬妾。”
韩娘子哦了一声:“这贺老夫人,可真……真大义凛然哪。”
余公公小声说:“大概是因贺二公子娶了个美貌的夫人,可是一直没有生子,却不抬妾,贺老夫人才如此说。但贺侍郎也的确是一直没有通房什么的,原来是因专心科举,后来许是公务繁忙。”
韩娘子了然点头:“这样啊,那的确是该好好养身……”
给了韩娘子情报后,余公公要索取了,笑着问:“哦,我听说姐儿当年有些那个……反应慢……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