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为德连忙走上前,将他领下楼,一面走一面歉然道:“不好意思,家中就只得这么一位宝贝疙瘩,让您受惊了,请您多担待!”
傅利铭连道“不敢”。
待送走医生回到三楼时,周永祥正在花厅里发脾气,怒气冲冲地质问今晚当值的育婴师:“大少奶奶呢?怎么她这么半天也没个电话回来?”
郑嫂原本就十分惧怕周永祥,闻言不由得就战战兢兢的,蹭到电话机旁道:“我……我这就给她打电话……”
然而欧韵致手机的关机。
陈嫂面上的惊惧更甚了,她小心地打量着周永祥的脸色道:“大少奶奶的手机应当没电了吧……”
周永祥不说话了。
睡房里传来小明珠微弱的抽泣声,周世礼无声无息。
裘为德叹了一口气。
没有女主人的周家又迅速恢复了从前的凝重和死寂,如同这窗外黑漆漆的无边无际的夜色一般,即使是有个孩子,也不能够稍解一二。
一个家若是没了女主人,那还叫做什么家?
就连陈碧芬也感受到了这种压力。翌日早晨,她在和郑婉愉一同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忽然地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大少奶奶什么时候回来。”
没了大少奶奶,这个家好像连一丝烟火气都没了一般。周家的老爷就不必说了,就连大少爷也不是平常和蔼可亲的模样。
郑婉愉迅速瞥了一眼身后。
“少说两句吧!”她说,“大少爷心里正不痛快。”
陈碧芬不说话了。
她没见过比周大少更疼孩子的男人了。明明家里头帮佣一大堆,可他还亲自照料孩子。熬了这两天,连她都感到筋疲力竭。
欧韵致也筋疲力尽。经过17个小时的手术和一整个夜晚的抢救,她就连走路都在打晃。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副身体实在是养尊处优了太久了,突然间有了用武之地,她竟然有些力不从心。
尤其是,当接到楼上的儿科主任廖以宁打来的电话时。
她突然间眼前一晃,脚下一软,差点儿没栽倒在地。
用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冷静地问廖以宁道:“他的家人已经知道了吗?”
电话那头的廖以宁重重“嗯”了一声,答道:“刚刚谭少已经知道了,他委托我们代为处理后事。”
欧韵致不说话了。
她挂了电话继续往前走。快要到心外科的办公室时,突然间又转回头,大步流星地往电梯走去。
正是一大清早,电梯里一个人也没有。出了寂静无人的电梯,27的走廊同样安静,除了走廊尽头的病房里传来的一声比一声凄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痛哭声。
陈心媛在熬过长达十几个小时的疼痛和折磨后,最终产下了一名婴儿,可是,这孩子只在世上活了不到一天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是个男孩子。
她完全能够想象谭明朗及陈心媛夫妇的心情,所以实在忍不住上来瞧一瞧。
陈家的病房里已经乱成一团。推开门,只见屋子里一片狼藉。而陈心媛披头散发,哀声痛哭,状似疯狂,就连陈夫人和保姆一起也拦她不住。
反而谭明朗一脸哀痛地蹲在一旁,并没有上前安慰。
其实,不说谭明朗了,就是欧韵致在经历一段时间的适应以后,也已经对陈心媛动辄这样极端而不可理喻的发泄方式感到麻木。
她只是痛惜谭明朗。
她有些犹豫,正在想是否应当抽身离去的时候,陈心媛已经看见她了。
“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都是你……”她声声泣血,字字哀婉,仿佛她就真是她的仇人一般!
欧韵致冷冷一笑。
老实讲,早在她接手治疗陈心媛的那一天起就已经猜到会有这么一刻,只是她没有料到自己竟算得这样准而已!
为什么人性竟丑陋至此?什么时候都不缺恩将仇报的这一套!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就在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突然间耳边一阵惊呼,紧接着她脑后一紧,一阵尖锐而刺骨的疼痛之后,她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掌中的鲜血。
一阵头晕目眩,她突然之间几欲作呕,偏偏陈心媛那犹如恶魔般的声音还在耳朵边大叫:“欧韵致,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谭明朗扑上来,焦急地问她怎么样了。
欧韵致冲他摆了摆手,不屑地勾起了唇。
真是自不量力!她一瞬间心头直如火燎,握拳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转回头去,气势汹汹地冲到床边,高高地扬起了巴掌……
却听谭明朗失声大叫:“韵致!”
欧韵致呆在原地。
她突然间无比清醒地认识到:不管怎么样,陈和谭他们始终是夫妻,而她就只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而她多么的可笑,在这样一个难得的假期,在这样的新春佳节,竟然抛下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不远千里孤身跑到这里,自以为自己救世主一般,帮助、心疼一个曾经背弃过自己的男人,多么的荒唐和可笑!
她将自己的脸面置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