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浓烟开始在海面上弥漫开来,甚至将阳光都笼罩了。
眼前混沌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听到数之不尽的炮声连绵不绝,最后竟连成了一片,再分不清楚了。
“啊,我军主力舰队到了,到了!”桅杆顶上,罗全有荡着缆绳,竟打了个筋斗。
“什么,主力舰队到了,多少?”下面,所有的人都欢腾起来,同声高喊。
“数不清楚,数不清楚,大大小小船只加一起,起码五十艘。”
“万岁,万岁!”
“乖乖,咱们东家将全部家底都掏出来了。”余祥禁不住吐出舌头来。
炮声和喊杀声更响,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或许是一个时辰,又或许是一瞬间。
桅杆顶上,了望手罗全有又高喊:“退了,退了,郑家的船退了,嘿嘿,咱们有这么快的船,他们逃得掉吗?”
这个时候,海面上的硝烟终于散尽,可天光也暗淡下来。
却见,远方有无数条船影在海平面上颠簸起伏,都以最大的速度向南行去,也分不清哪条船究竟是哪家的。
渐渐地,那些船只慢慢地沉入那海天交集之处,终至不见。只剩一弯弧形的海平面横亘在远方。
“原来咱们是真的生活在一个圆球上面,将军以前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大伙儿还不相信。可今日到了大海上,才知道果真如此。”喃喃地感叹一句,余祥朝桅杆上的罗全有喊到:“全有下来吧,收拾一下,天黑之前大方那家伙就回过来,咱们这里实在太乱,别叫他看了笑话。”
“是先生。”罗全溜了下来,一脸的激动:“早就听说过方大哥的威名,黄村之战,五百步的距离直接射杀敌骑。这样的箭法,神乎其技,真叫人佩服到五体投地。可惜我一直没缘分和他说上话,今日可算是得了这么个机会。”
“哼,大方打的仗我可是都参加了的,怎么难小子名气这么大,而我却没人知道?”余祥嘀咕了几句,心头有些闷闷不乐。
那边,船上众人开始清扫起来。
甲板上到处都是尸体,众人细心地辨认着。遇到敌人,也不废话,直接扔进海中。如果是自己人,则抬到一边,堆在一起,用帆布盖上。只等闲下来,举行一个海葬葬礼。
实际上,这条商船上的水手和伙计都是招募来的,只有余祥和罗全有少数几个是宁乡军的人。余祥究竟是什么身份,也没人知道。
不过,这些水手都是走老了船的人。这年头,敢在大洋上讨饭吃,谁不是没有一身武艺的剽悍男子。遇到郑家这种名为官兵,实际上操持着海盗营生的敌人,自然是人人拼命。
到如今,水手们已经战死了一大半,活着的人几乎人人带伤。
看到先前还活蹦乱跳的同伴变成了冰冷的尸体,活着的人面上却没有丝毫悲戚。江湖汉子,在浪花里讨生活那一天,就当自己已经是死人。
死者已矣,但奖励却是实实在在的。“哗啦”一声,一口硕大的木匣子打开了,将里面白花花的东西倒在地上。
定睛看去,却是一钱一枚的鹰洋。
余祥指着满地的鹰洋笑道:“各位兄弟辛苦,这趟船到现在算是走完了。这是大伙儿的酬劳,你们能够拿多少,尽管拿就是了。等下,我要去方掌柜的战船上。你们自己坐着这条船回港,以后还想在我商号干的,某自然是万分欢迎。若不愿意,山高水长,有缘再见。”
“多谢东家。”众人都是一阵欢呼。东家如此大方,一下子扔出这么多银子来。以大家的力气,一人分得几十两银子当不在话下,足够家中老小吃用几年了。这一趟虽然凶险莫名,却也值了。
大家都弯下腰去拣甲板上的鹰洋,就连荆然也不例外。
他和冷英虽然是锦衣卫总旗和小旗,可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二十来两。明朝的官俸是出了名的低,即便是一个正七品的朝廷命官,也一年到头,也超不过三十两。
家中正是用钱的时候,他手脚也快,一把就抓了六枚鹰洋,并示意立在旁边的冷英也快些动手。
冷英已经从混沌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看到脚下闪烁的银子,眼睛都花了。他猛地想起自己最近确实穷得厉害,而且,他也急需一笔钱。就俯下身去抓起一枚鹰洋。
就在这个时候,一枚鹰洋扔过来,正中他的额头。
这一记力量是如此之大,顿时将他的额头打出一个包来。
冷英摸着额头抬头看去,却见罗全有一脸鄙夷地立在前方,冷笑道:“没用的怂包,你也好意思拿钱,也不问问兄弟们答应不答应。”
“自然是不答应的。”一个面上中了一刀,包扎后依旧不住流血的汉子突然将一口红色的唾沫吐到冷英身上:“枉你也生得一表人才,我真是瞎了眼睛,前几日还当你是自家兄弟。”
“呸!”又有一人将唾沫吐过来:“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厚成你这样的。”
冷英一张脸红成了紫色,紧紧地捏着拳头,身体因为愤怒颤个不停。
“怎么,想动手。”一个水手逼过来,大笑:“就你那软蛋模样,老子一根手指戳死你。好好好,动手啊,看我怎么教训你?”
“干什么?”荆然想前一步,将冷英护住,怒视那人:“何老五,你欺负我家冷兄弟就是欺负我,要打,好啊,我同你打。”
平日间荆然为人和气,一脸的苦楚,可今日一战,杀的敌人却最多,可谓是杀出威风来了。
那个叫何老五的人突然哈哈一笑,拱手道:“荆大哥,你是条汉子,刚才一战,老三我佩服得紧,自然不会同你动手的。可惜啊,可惜,你如此一条好汉,竟然摊上了这么一个兄弟,白瞎了你这个人。”
“还有完没完,有力气内讧,没力气拿钱吗,不要我可收回去了。”余祥道:“快些,方老板的舰队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