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各找各妈后,李氏看着大女儿的脸还没来得及吱声,张阿公和张大郎先慌了,父子两个心头都犯嘀咕,鱼姐儿成日跟赵家小子和慈姑在一块儿,是不是另外两人对鱼姐儿有什么想法啊?
张阿公心道,一只煨灶猫一坨小胖子,别说嫁,就是上门女婿那也只有两个字儿——休想!
张大郎也愁眉苦脸地对鱼姐儿道:“囡囡,你今儿跟爹说说话行不行?”
张知鱼巴不得,她正有一肚皮的话想问爹。
那头老父亲正在仔细思索怎么开口,鱼姐儿就单刀直入地问:“爹,阿公跟你说童四郎的事儿了么?”
整个张家只有张大郎吃官家饭,童四郎的事不算小,肯定得告诉这个家在外头奔波的顶梁柱,虽然张大郎挣得少,但他的身份就是这个家的泰山石,只要他一日给衙门干活儿,鱼姐儿她们在外头也能更安稳一日。
果然张阿公一回家就跟儿子说了。
张大郎最见不得这些脏事,恨不得立刻就提刀剁了那些个逼迫百姓的恶霸,心头对这事儿也很上心,他也不瞒鱼姐儿,这一年下来张家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了他不会再生的消息,所以鱼姐儿现在是张家正经的继承人,以后有关这个家的事,张家所有人都不会瞒着她。
便点头问:“童四郎可曾说了别的?”
其实张阿公已经和跟他说过一次,但当惯差的人都习惯多听几份供词。
张知鱼跟张阿公不一样,张阿公只知道童四郎,但他不知道黎二郎遇见假衙役的事。
黎二郎本来就不爱说话,再加上早出晚归地下乡贩菜,跟巷子里的人打的交道不多,所以大家其实都还不知道具体的事。
张大郎和鱼姐儿看到告示的那一并没有看到衙役,所以他也是第一次知道,神色立刻就严肃起来,问道:“那衙役的刀是什么样子?”
官服可以冒充,刀却不会。
官刀都是有形制的,衙役佩戴的腰刀也是官刀,寻常百姓和富户是没有的,发财而已,又不是要造反,跟官府造一样的干什么呢?官刀就算损毁也要上报登记。
如果是真衙役,那还得了,不摆明了周围有国贼么。
张知鱼惊了,但没事儿她怎么会注意看腰刀长什么样儿呢?
但或许童四郎看过,张知鱼想到这就问:“爹,你之前坏了的那把腰刀呢?我明天拿给童四哥认认看。”
之前跟抓铁拐盛的时候,张大郎用烂了一把腰刀,但他是恋旧的人,所以尽管事后衙门又发了新腰刀,原来那把还是在登记后被他收了起来。
张大郎皱眉道:“明天我亲自去问他,你好好的跟着阿公看病救人。”
“不行,爹过去太显眼了。”张知鱼不同意。
张大郎生得白净俊朗,做了这么些年捕快又有些武功,身上的气势跟普通人很不一样,走到哪里都容易引人注目,她想悄不声儿地问清楚,不想谁都记得他们家人的脸。
小孩儿就不一样了,谁家没有小孩儿?流民里也有许多小女娘,到时候穿破点就行。大人对小孩儿是最没有戒心的。
“明天我悄悄跟在你后头,你爹这个都办不到还做什么捕头?不然你就别去了。”张大郎坚决地说,他女儿还这样小,出了事他心理承受不起。
张知鱼看见爹认真的脸只能妥协。
很快张大郎就回房取出断成两截的腰刀,用布给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放在桌子上,大周朝的官刀是雁翎刀,全长还不到三尺,藏在衣服里很容易就能带走。
次日下午义诊一收工,张知鱼就和已经知道新消息的小伙伴一起跳上车去见童四郎。
从城外到小东巷很有一段距离,大家都还没有去过,张知鱼一路上就见周围的景色从青砖白瓦逐渐变成了紧凑破败的小房子,那大小看起来跟义诊棚也差不了太多,比竹枝巷子背后的几条巷还要破败,四处都是衣衫褴褛的行人。
顾慈和赵聪穿的都是自己最破的衣裳,依然在这条巷子里光彩照人。
就连鱼姐儿身上这套穿了几年,早就短了一截的旧衣。在这看起来都像个家境不错的小孩了——起码她的衣服是成套的,不缺裤子,也不用穿草鞋。
赵家宽阔干净的马车在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张知鱼不让他们进去了,自己跳下车让小伙伴在车上等她。
两人把自己想要问的话凑在她耳朵边说了,又问了她几遍。见鱼姐儿记下才挥手让她出去。
长生远远地就停了车,给她指了指方向说了位置后,让她自己往里走。
张知鱼回头看了看,见到爹的影子在身后一闪而过,这才放心地进去。
昊老娘正在熬药,保和堂开的是三天的药,让有什么不对立刻送人出来看。
听见敲门声,昊老娘放下药包打开门,见鱼姐儿穿得跟小叫花似的,惊了一跳。
鱼姐儿眨眨眼:“我故意穿成这样来的,想跟童四哥说说话。”
昊老娘拉她进来将门一关:“小丫头好大的胆子,也不怕被人掳走了。”
“保和堂的车在外头等我呢。”鱼姐儿解释,“我给童四哥看看就走。”
昊老娘将药交到华老娘手头,将她带进一间小屋。
这间小屋可能只有十几平那么大,正中放了张木床,上头隐隐有个人影正躺着睡,地下铺了两卷垫着稻草席子,上头还摆了两方叠好的被子,一看就是昊老娘和华老娘住的地方。
张知鱼喉头动了动,走近了些小声喊道:“童四哥你醒着吗?我来看看你。”
床上的人影子动了动,很快一个只露出眼睛的木乃伊就坐了起来,屋子里光线很昏暗也很潮湿,但昨天长生已经用艾草给他们熏过所以并不难闻。
童四哥看不太清楚鱼姐儿的样子,但她的身形和声音经刻在了他脑中,很容易就能分辨来人是谁。
“你怎么来了?” 童四哥又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自己的恩人,他们却连一杯茶也不能款待。
张知鱼脱了鞋子踩在席子上走过去,伸手给他把脉,问:“我来看看你,你好些了吗?”
童四郎昨儿神智还不甚清楚,灌了两包药后现在已经能说话了,闻言很感动地说:“我、我已经能感觉到疼了。”
有时候能喊疼也是好事。
张知鱼先给他看了看伤口,发现没有发炎才松了口气,只是童四郎身体已经被摧残坏了,内脏十分脆弱,就算活下来也得三天两头喝药。
童四郎还是不习惯这么大一个小女娘给自己看病,他总觉得自己会吓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