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接过人抬到后院空房,张阿公让人打了热水一点一点将王大郎肠子洗干净,里头还有河里的脏东西,他手大不敢给人这样掏。
张知鱼便接过去在肠子头翻找起来,将脏东西和碎掉的内脏沫一点点拣出来。
看着她翻出来的东西,张阿公默了会儿道:“好在里头没怎么碎,不然神仙也难救。”
等鱼姐儿翻干净王大郎的肚子,张阿公便一点一点用羊肠线将里头破裂的地方缝起来,又将肠子给他装进去封住肚皮。
小天见着鱼姐儿满手的血出来,转头出去就扶着树干呕,高大夫看着他叹了回气,转身又摸摸王大郎的肚子,见没再出血才松了口气,“老张,你有几成把握?”
张阿公也拿不准,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给人缝肚子,以前摔破肚子的人,都等不到他去就咽了气,但基本的判断他还是有的,道:“只要不起热,一切好说。”
只要不烧就说明里头洗干净了,没得脏东西留下,但这样的伤,又哪里是光靠这个就救得了的。
王大郎失血过多,要用参补气生血,在普通人家,这是一笔巨款,王家也是普通人家,恐怕拿不出来这笔钱。
黎氏听了怔怔地坐了会儿,抬头问鱼姐儿:“得用多少钱的参才能治好大郎?”
其实有可能多少钱都治不好,这里没有无菌环境,她给王大郎选的房间都已经是用刚艾熏过的,但春河的水最近可谈不上干净,她和阿公洗了几遍才洗干净里头,很可能王大郎不会死于出血但却会死于感染。
黎氏见鱼姐儿沉默下来,似也想到什么,“我去家去拿钱来,总得试试救他,夫妻一场往后去地下我也对得起他了。”
很快黎氏就抱了一个木盒子过来,夫妻两个这些年也存了不少钱,加上今年黎氏在河上发了一笔,洗数下来竟也有六十两银子,又有娘家人送来的十两,和柳儿送过来的二两银子,李氏掏的五两私房。
算下来足足有七十七两银子,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巨款,但对王大郎的伤也是杯水车薪。
一根参往往要百两,王家这样的钱,只用得起切片的参,张阿公见着银子,不料他家竟有这些积蓄,张家在今年以前家里存死存活也就存了二十几两。
想起李氏和黎氏合伙做的生意,张阿公心下微惊,他知道自从新租了船,两人一直是李氏拿的大头,黎氏还能拿这么多出来,那自家估计也有不少。
儿媳妇竟默不作声就挣了这许多钱,张阿公想起儿子还在卖身似的赚几个辛苦钱,不由道:看来鱼姐儿是替了她娘,李家女眷的血脉是被貔貅开过光不成,何以个个都这么厉害。
张阿公一边想着,一边将开好的方子交给黎氏,让她去柜上拿药,道:“大火快煎三刻钟,煎了就赶紧端过来。”
作者有话说:
超额还完债。
这章后边不再捉虫了,会高审。
第74章 、后生可畏
很快黎氏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 屋子里的血腥味很重,闻久了人也不舒服,这碗药一到, 里头的三个人都轻轻吐了口气。
黎氏身上又湿又黏,她不敢进去, 站在门口把药递给张阿公。
鱼姐儿见她进来这么久还面色惨白,便摸摸她的手, 冰得她一下就皱起眉头, “黎婶婶,你先回家换衣裳,你才淋了雨,不换干净也要生病。”
黎氏神色有些不好, 叹了口气,看着鱼姐儿问:“你王大叔能活下来吗?”
她刚刚在外头听见有的大夫们闲聊, 虽然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 但是光看神色就知道不太好,她在船上天天杀鱼,开膛破肚的鱼有哪条活得下来?
张知鱼已经得了阿公和高大夫嘱咐,没敢乱说,也没敢打包票。只道:“如果王大叔醒过来三四日内不起热,能恢复的概率就有七八成。”
黎氏松了口气,这就是还有得救,她身上一下就有了力气, 看着自己的模样也失笑,对鱼姐儿道:“我这就回去一趟, 你王大叔劳烦你先看着。”
张知鱼冲她一笑。
牛哥儿自然也得回去, 他在这儿也是干坐着。
张阿公和高大夫闻言又低头看王大郎, 伸手摸他的头,检查他的肚子,见没烧也没出血,但危险的不是现在,起热往往在夜里。
两人嘀咕一阵,张阿公便扭头跟鱼姐儿道:“你也回去,白日来替高大夫的班。”
王大郎伤得这么重,晚上肯定不能挪动,不仅如此,高大夫和张阿公还得留下来守夜,防备他夜里不好。
张阿公跟黎氏道:“过来时再给王大郎带些干净衣裳。”
王大郎乡下去贩菜怕糟蹋衣裳穿的都是粗布衣,现在又烂又脏,已经被他们扒下来丢到外头去了,连王大郎身上都被擦得干净。
鱼姐儿和牛哥儿都被黎氏一起带回了张家,此时天已经放晴,但路上青石地板还有些润,竹枝巷子里许多街坊却都坐在水井边的大石榴树底下聊天。
今儿去找王大郎,若不是只有一个男丁的人家,大伙儿都出了家里的小子丈夫去帮忙,找着人的时候现场有不少人,许多人都看到了王大郎肚子上破了个洞,肠子都在外头。
半日过去,王大郎翻船划破肚子的消息都传遍了,好些人回来就摇头说是当时就不曾喘气,也有人道王大郎被人拉上岸,还走了几步才低头看到肚子上有个洞,他不以为意,甚至谈笑风生地自己架马带着鱼姐儿几个往保和堂去。
张知鱼半天找不到词,连牛哥儿都怀疑起来,看着她问:“我爹是自己走过去的吗?”
张知鱼:“……你跟我都在车上。”
牛哥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有可能是咱们记错了,等爹醒来我问问他。”
黎氏心头再难过也给儿子蠢得发笑,将两个孩子送到张家,自己便转回家去换洗。
李氏往她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虾饼路上垫肚子,丝丝缕缕地油香传过来,两小孩肚子登时便响起来。
两人从早忙到下午,都还没来得及吃午饭,这几日顾慈身体也有些不好,一直在家没出门,听了王大郎的事也跑过来问她:“你真给王大叔缝了肚皮?”
“是我阿公缝的,我只是过去帮忙止血。”张知鱼捧着碗吃鱼肉粥,里头李氏为了驱寒还给他们放了姜丝,又辣又香,她吃得浑身暖融融的,头也不抬地跟顾慈解释。
张家人吃饭都很认真,谁坐在他们旁边都得发馋,顾慈也一样,眼睛一直盯着她的碗。
这个粥没放什么料,也容易克化,他可以吃一点儿。
张知鱼会意,拖过一只碗给他舀了一小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