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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还没等婉宁去太后那儿打探一番,太后便先派了云嬷嬷过来,说是有事儿让她过去一趟。婉宁便知道估摸着皇上也跟太后透了口风,如今廉郡王府没有女主人,所以才叫她过去看看。
到了太后那儿,便见一个穿着玫瑰红水绸洒金如意纹宫装的女子正跟太后说话,那女子约莫三十岁左右,脸上还带着在被日头晒过的痕迹,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串十八子菩提佛珠手串,正是和硕端静公主。公主身后还站着一个小姑娘,穿着蹙金牡丹彩碟戏花的旗装,外头罩着一件浅青金色撒花缎面琵琶襟马甲,小两把头上别着几簇珊瑚绿松石蜜蜡的珠花,便是那位来自喀喇沁的格格。
婉宁脸色不变,笑着给太后跟和硕端静公主请了安,才起身道:“妾身瞧着,太后今日的气色好多了。”
虽说坐着铺满软垫的马车,身边又有宫女太监伺候,可从京城到热河这段路程难免有些颠簸,太后毕竟年纪大了,所以这些天身子并不舒坦,除了端静公主之外,其余人等的请安一律都免了。
“休息了这么些天,能不好吗?快坐吧。”太后笑着道,“这是端静,你嫁给胤禩的时候端静已经出门了,肯定没见过。跟着端静的那个丫头是她的侄女儿,名字叫敖登格日勒,是个聪明伶俐的。”
“给公主请安了。”婉宁又起身福了一礼,“听爷说公主来了,妾身早就想见一见。”
端静公主是康熙三十一年出嫁的,至今还没有生养,所以将这个时常陪伴在身边的侄女视若己出。听汗阿玛的意思是要把敖登格日勒指给八弟的长子弘旺,据她所知弘旺的生母因病已经静养好些年,其中的蹊跷不言而喻。这些年弘旺可以说是眼前这个八侧福晋抚养长大的,她自然也要打听一番。
端静公主在打量婉宁的同时,婉宁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敖登格日勒。这位蒙古格格看着礼数十分周全,方才她给端静公主福身时便主动避开了,太后给她介绍时也轻轻向婉宁福了福身,半点差错都没有。
“前儿在马场见着八弟跟弘昕,都长这么大了,看着比小时候的八弟还要俊朗几分,如今看来是随了你的长相。”端静公主拨着手腕上的佛珠手串,笑着说道。
“能得到端静公主夸一句长得好,也是妾身的福气了。”婉宁道,“弘昕那孩子皮得很,这段时间还说要跟着爷去学骑马射箭,每天一大早就出门去,妾身都不得见,原来是跑到太后这儿来了。”
“弘昕是活泼,你也别拘着他。”太后笑道,“他跟弘旺每天下去都来哀家这儿请安,都是乖巧孝顺的。”
“妾身知道,两个孩子还说要亲手给太后猎来两条狐狸皮子做手笼呢。”婉宁眼角捎到,在太后提起弘旺时,敖登格日勒的身子明显动了动,脸上微微发红,想来也是知道有赐婚一事。
“不拘两个孩子给玛嬷猎些什么,总归是两个孩子的孝心就是了。”端静公主心里一动,这些天她都只是早上来陪太后说说话,却不知道下午弘旺会来。今儿倒是可以留得晚一些,亲自掌眼一下,看看弘旺的人品跟模样。
敖登格日勒倒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在一边呆着。如果不是昨儿亲眼见着这位格格在马上英姿飒爽的模样,婉宁几乎以为她是个性子文静的了。不过来日方长,也许是端静公主叮嘱过,也许是她家人吩咐过,左右在热河呆着的时间长着呢,这位格格是什么性子总能看出来。
再者,弘旺要等明年才出孝,总不可能这么早就指婚的。
☆、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百零一章东窗事发
端静公主有意在太后这儿多留一会儿,却不想自己额驸身边的随从急匆匆来寻,说额驸醉酒坠马,请公主赶紧回去看看。端静公主暗恨这个额驸的不着调,只得跟太后告了罪,带着敖登格日勒回去。
“那个格格看着是被端静那丫头拘束着,往常在哀家这儿也不是这么文静的性子。”太后对着婉宁说道,“皇上的意思你跟胤禩都是知道的,不过如今弘旺还在孝期,那姑娘年岁还小,也不着急这么快赐婚。”
“能得汗阿玛赐婚是弘旺的福气,只是妾身跟爷都觉得弘旺性子内向,身子也随了他生母那样有些孱弱,所以想着给他找个文静些的福晋。”婉宁笑着回道,“方才这样看了看,这位乌梁罕家的格格规矩倒是很不错,只是日久方能见人心,一个人的品行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看出来的,这些日子还得劳烦太后帮衬着多掌掌眼。”
“这个是自然。”太后说道。老人家最喜欢的就是给年轻人做媒,敖登格日勒可以说是端静看着长大的,如今看来是个规矩的姑娘,指给弘旺也不为过。再者敖登格日勒的阿玛多尔济于社稷有功,皇上也有意褒奖,才会起了赐婚这个念头。
婉宁尚不知道其实赐婚一事背后另有玄机,在太后那儿出来便直接回到自己的院落去。刚刚换了一身便服,把发髻重新打散梳回辫子的模样,便听见紫苏来回禀,说九侧福晋跟她嫂子叶赫那拉氏要来拜访。
年羹尧这些年越发得到重用,这回也捞到伴驾出巡的机会,婉宁还记得再过不久他便要被外放,只是那时叶赫那拉氏诞下次子后身子一直不好,并未跟着年羹尧一起外放。就在年羹尧外放那段日子,叶赫那拉氏也因为产后一直未能调养好身子而最终病逝,年羹尧后来就续娶了宗室辅国公苏燕之女。不过如今看来,叶赫那拉氏的身子倒不像从前那样差了。
“带她们去偏厅吧。”婉宁撸下手腕上的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搁在妆奁里,“准备些茶点,就说我刚刚从太后那儿回来,晚些时候过去。”
“九侧福晋跟年夫人是亲戚也就罢了,怎么好端端的还要来主子这儿呢?”紫菀给婉宁端来一杯茶,“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故意,主子刚刚从太后那儿回来,九侧福晋就带着人上门来了。”
“来者是客,且看看她们有什么话要说吧。”婉宁揉了揉额角,“我今儿有些累了,爷中午要伴驾,也是不回来用膳的,你让厨房准备些清淡的粥跟小菜就可以了。”
“是。”
婉宁净了脸,又重新抹了淡淡的胭脂,才带着紫苏跟紫菀到偏厅去。年氏刚到热河便有些水土不服,这些天一直在修养,如今看着脸色还有些苍白;叶赫那拉氏却是神采飞扬,一身湖蓝色掐金色柳絮碎花的衣裳衬得脸色越发好看。
“听说你这些天有些水土不服,身子好些了吗?”点头打了个招呼,婉宁坐下后便对年氏说道。
“还是老样子,太医给开了药,我却不耐烦喝。”年氏浅浅一笑,颇有几分病美人的模样,“原本也不想来唠叨小八嫂的,只是我一个人在屋子里也无趣,刚好我家嫂子来看我,知道嫂子跟小八嫂有过一面之缘,便想着跟嫂子一起过来跟小八嫂说说话。”
年氏这番话说得好听,坐在她身边的叶赫那拉氏却是撇了撇嘴。她确实跟八侧福晋有过一面之缘,可根本就不熟络,寻常在女眷圈子里走动也说不上话,亏得这个妹妹还将她一起带过来做话引子。怪不得常听说九贝勒爷对九侧福晋不甚喜欢,看样子也是口舌招惹的祸。叶赫那拉氏在生下年羹尧嫡次子后就将年夫人尊为老太太,渐渐侵蚀了老太太手上管家的权力,最后才将老太太完全架空。这个妹妹如果还将她看做从前那个温和好说话的嫂子,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九爷这些天一直早出晚归,我也不得见,”寒暄了几句,年氏才开门见山说道,“我知道九爷跟八爷素来要好,不知道八侧福晋知不知道八爷跟九爷最近忙些什么呢?”
“他们爷们的事儿我哪里知道,左不过是替皇上分忧罢了。”婉宁抿了一口茶,说得云淡风轻。这个年氏打探九贝勒行踪都打探到她这儿来了,却不知道自己犯了忌讳,瞅瞅她身边叶赫那拉氏的神色便可知。
“九侧福晋也是说笑罢了。”叶赫那拉氏赶紧替年氏圆回来,“八侧福晋管着的是廉郡王府的事情,怎么可能连小叔子的事儿都知道。”眼睛却是递给年氏,示意她收敛一点。
年氏正要开口,婉宁眼角却捎到小和子在门口一脸焦急的模样,低声跟紫苏说了一声,让紫苏到外头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叶赫那拉氏见婉宁这儿似乎有要事,拉了拉年氏的袖子示意她先离开。年氏心有不甘,却只能咬咬牙起身跟婉宁道别,维护自己端庄识大体的形象,心里却在埋怨自己嫂子跟个木头人似的不轻易开口,又觉得这个八侧福晋矫情难相处。
婉宁才不管年氏是如何评价她,她现在已经被小和子带来的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三额驸噶尔臧伤重不治,已经殁了。端静公主知道消息之后晕厥了过去,太医诊断她已经有了近二个月的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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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额驸的事情给整个木兰秋狝蒙上了一层阴影。因着端静公主怀有身孕,太后怕她守灵时出什么岔子,专门派了云嬷嬷到她身边照顾。多尔济作为噶尔臧的嫡亲弟弟,自然担负起扶灵的职责,将噶尔臧的棺椁扶回喀喇沁去。太后跟康熙还有多尔济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商议过之后,决定让直亲王护送端静公主回京安胎,敖登格日勒则作为陪同随行。
“我怎么觉得这事处处透着不对劲?”婉宁一边给躺在自己腿上的胤禩按头一边说道,“三额驸就算坠马,也不至于伤得如此严重吧。而且这灵堂布置得也忒简陋了些,不过辅国公却半句怨言都没有。”
“他哪里敢有什么怨言。”胤禩闭着眼说道,“他向汗阿玛告发三姐夫上下串联意图谋反,如今牺牲了三姐夫的性命,能挽救喀喇沁部数以千计人的性命,还能继承三姐夫留下来的郡王之位,高兴都来不及呢。”
“爷的意思是三额驸意图谋反?”婉宁从未想过前世听来的流言蜚语居然是真的,“胆子也忒大了。可是端静公主知道这件事吗?”
“这事事后汗阿玛有跟三姐姐说过,三姐姐的意思是任由汗阿玛处置,只想汗阿玛能留她腹中的孩子一命,汗阿玛也同意了。”胤禩说道,“只是这孩子终身都不得回喀喇沁。如果是男孩的话,等他入宫读书之后,汗阿玛会封他为贝勒,毕竟这孩子身上还留有爱新觉罗家的血脉。”
“这未尝不是最好的结果。”婉宁道,“这样看来,皇上要将乌梁罕家的格格指给弘旺,大约也是存着要给辅国公一个恩典。怪不得好端端的就要给两个孩子栓婚,明明前面还有好几个未完婚的皇子皇孙。”
“那个格格你看着如何?”胤禩问道。
“看着不是个性子蛮横的。”婉宁说道,“只是如今她要随着端静公主回京,这段时间是没办法考察了。不过左右如今三额驸去世,她身上也有孝,这一年再看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