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原本对这个养儿媳妇还是有好感的,说话利索讨喜,性子耿直,活脱脱就是一个满洲姑奶奶,又有安郡王府作为后盾,将来由老八牵线让胤褆结交一番,未尝不是件好事?可离赫舍里氏领着郭络罗氏出宫才不到了一盏茶的时间,她的心腹宫女杜鹃就将郭络罗氏在琬宁跟前说的话一句不漏地道个清楚。
惠妃的脸色瞬间黑了。她甚至已经预料到三妃待会儿是怎么笑话她,对郭络罗氏的好感度瞬间跌破地表。她跟宜妃荣妃在德妃一事上是处于同一立场,平日说说笑笑来往甚密,可一旦牵扯到儿子上头,甭管是亲生的还是抱养的,必定是你来我往绝无休止。
“娘娘脸色有些不大好,是不是累了。妾身叫人去泡了热茶又做了点心,娘娘先用些吧。眼下皇上还在乾清宫,这宴席怕一时半刻还开不了呢。”琬宁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只在惠妃身边孝敬着,越发叫惠妃觉得自己给胤禩挑的姑娘真真是极好的。
“今儿的事情本宫听说了,可是委屈你了?”惠妃吃了一口茶,竟是她最喜欢的雁荡毛峰,送上来的点心也是她极喜欢的牛乳菱粉香糕,便是嫁给胤褆这么多年的大福晋怕也没观察得这样仔细。这丫头心思缜密又极其乖巧,越发衬得郭络罗氏那丫头性子蛮横。
“郭络罗家的格格自小娇生惯养,她年纪又小,性子难免高傲,妾身并未放在心上,娘娘也不并恼,等长大些就会好了。”琬宁低眉垂目不叫惠妃看到眼中的恨意,只是温和说道,“将来那位格格便是当家主母,妾身自然是万事听从的。”
哎呦,真真好的女孩子,胤禩真是有福气了,我的眼光也着实不错。惠妃更加满意了,转头就吩咐杜鹃将今日内务府送上来的两匹苏绣给琬宁送去:“我年纪大了,这些鲜亮颜色穿在身上也是不伦不类,你颜色正好,将来多做几身衣裳到我跟前走动走动,叫我看看也高兴。”说到最后连“本宫”二字都直接改成“我”了。
“娘娘还年轻呢,妾身蒲柳之姿,这样好的料子给妾身便是糟蹋了。”琬宁温婉说道。
“你这丫头还这样谦虚,这是我给你的,尽管收下便是。”琬宁虽然身子只有十四岁,可灵魂算起来不下五十,嘴巴像是吃了蜜一样甜,哄得惠妃没一阵子就忘记了郭络罗氏说过的话。
杜鹃在一边看着也不得不感叹,这位八阿哥侧室手段着实高,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把惠妃娘娘这般高兴。不过想到自己屋子里放着的装了不少碎银的荷包,便也知道她极会拉拢人的,他们做奴才的第一看重的是主子的信任,第二看重的便是这些黄白之物,得了打赏,也自然会在自己主子跟前多说些好话。
中秋宴席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了,至于上位者是怎么想的琬宁暂时不想去理会,跟郭络罗氏打了照面后她才发觉自己还不能很好地掩饰自个儿的情绪,索性这阵子闭门不出抄经念佛,希望早日养成荣辱不惊的性子。
可她这样做,却让人更是误解,以为她将委屈都自个儿咽下,更叫人疼惜。胤禩跟琬宁还在甜蜜期,在他看来自己这个侧室着实是个好的,虽然他没有放权,可琬宁也没有要去争权夺利。便是他去乌孙氏屋里歇着,琬宁也不会像汪氏那般说酸话,安排的吃食又是最得他心意,而且还孝顺,惠额娘跟额娘好几次都在他跟前夸赞她了。
自己的女人受委屈了该怎么办?胤禩素来只跟九阿哥十阿哥交好,这两位阿哥都是半大小子,就是去跟他们商量怕也商量不出什么。左思右想,他只能去找颇为照料自己的大阿哥胤褆询问。
过程如何暂且不提,胤褆给的意见便是:谁给我的女人委屈受,我便打得他一辈子不能自理。胤褆性子直爽,说白了就是缺根筋儿,最不耐烦就是这些儿女私情的事儿,大福晋又病着,故而郭络罗氏的事儿是半句都没听说过,干脆利落地就给了这样的答案。胤禩抽了抽嘴角,拱手道谢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到了八月末便是太子迎娶太子妃的好日子,胤禩索性先将此事搁下不提,只是从自己的私库里提了不少东西,官窑梅瓶、金丝楠木缂丝屏风、玉如意……作为安慰一股脑送去了琬宁的屋子。
琬宁有些不明所以,她知道自己还处在考察期,故而也没在乾东六所邀买人心收买下人,便只以为是惠妃跟卫贵人在胤禩跟前夸赞了她几遍,所以胤禩心情极好赏下来这一堆顽器。那柄红木银丝百寿紫玉如意上一辈子还只是在八福晋屋里见过,没想到这回却是来到她这儿了。
“瞧着八爷的赏赐便知道八爷心里还是有主子的。”琥珀略识得几个字,便帮衬着琬宁将胤禩送的东西记档入库,“有八爷撑腰,将来便是郭络罗家的格格进了门,也不敢像前阵子那样对待主子了。”
琬宁却只是淡然一笑。眼下虽然如此,可等着八爷的雄心壮志日渐形成,不得不依赖安郡王府人脉时,八爷对郭络罗氏的行径肯定会只眼睁只眼闭,因为比起自己的事业,后宅的女人不过是小玩意儿罢了。距离郭络罗氏进门还有三年,这三年里她一定要好好谋划,即便不能撼动郭络罗氏当家主母的地位,也总得跟她分庭抗礼,断不能叫自己还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说来这几日倒好像不怎么见到汪格格,听说是染了风寒病倒了。”琥珀将东西都清点了一遍后才道。
琬宁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个讽刺的笑意,上辈子分府出宫的时候也就只有乌孙氏跟着,那个汪氏便是在三十三年十二月病殁的。当初她是不清楚怎么一回事,眼下结合先前听到的嚼舌头的话,只怕八爷是查出其中有汪氏的过错,所以才让陈喜料理了她。
汪氏美则美矣,可惜是个没脑子的,爱吃醋也就罢了这回还攀扯到贵妃娘娘身上,怪不得八爷火急火燎地便处理了她。
“宫里多的是好药,休息一阵子怕就没大碍了。”
琥珀见自己主子不甚在意,又想起汪格格素来看自己主子不顺眼,便也撩开话题不说。
☆、第四章
004章周氏入宫
太子妃瓜尔佳氏是在二十九年选秀时指婚太子的,却不想婚期尚未定下,她的祖父和硕额驸华善便因病去世,故而大婚拖延了三年才举行。这三年里毓庆宫却是添了不少人,侧福晋李佳氏育有太子的长子、次子,其中长子今年三岁,次子刚刚落草不过两个月;另一位侧福晋李佳氏生育了太子的长女、次女,这可惜两个女孩子都是福薄的,早早就夭折了。除此之外毓庆宫里还有庶福晋林氏及数位姬妾格格。
红妆十里入宫来,琬宁随着胤禩在毓庆宫吃过酒,刚刚回到乾东六所,便听到陈喜来禀,说汪格格强撑病体跟乌孙格格大吵了一通,见了风发起高烧来。
胤禩微微一颔首,只道:“今日是太子的大喜日子,这些扫兴的事儿也别传出去,省得太子心里不舒服。去太医院寻个人过来给她诊脉便是。”
话已至此,却是冷清得不近人情。
旁人都说八爷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琬宁却知道,这个人一旦冷心冷清起来,便是再多的挽回也转圜不过来。汪氏这条命,注定是要消散在宫闱之中。
“爷今晚吃了酒也该早些休息才是,明儿还得去书房呢。”琬宁前日才领了月事带,这几天肯定是不能伺候胤禩的。偏偏前儿皇上到书房查阅诸位皇子功课,见胤禩的字已经无长进,便布置了五十篇大字下来,今晚胤禩也少不得要在书房好好习字。“妾身已经吩咐厨房给爷熬了醒酒汤,等一下便让人端来给爷。”
许是这段时间表现得好,胤禩倒是比她记忆中更早地给她放了权,乾东六所里的事务有一半是她管着,尤其是厨房这一块,有了上辈子的经验,她更知晓胤禩的口味儿,故而安排的膳食更如人意。卫贵人当年并非足月诞下胤禩,故而胤禩也是胎内带着些虚弱,这个把月下来却是被喂得胖了大半圈,看着精神也好了许多。
如此一来,惠妃跟卫贵人对琬宁就更加满意了。
“奴婢让厨房给炖了银耳百合莲子甜汤,如今想来也刚好,便吩咐画眉去给主子端来了。”琥珀替琬宁卸了头上的珠钗,又道,“主子回来时怕是听陈喜说过了吧,汪格格跟乌孙格格大闹了一场,回去以后便病倒了。”
“听是听说了,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琬宁拿着帕子擦去唇上的口脂,“你可知道?”
“今儿是太子爷大婚,八爷领着主子去饮宴,独独留下汪格格跟乌孙格格。她们素来看不惯对方,便相互讽刺,乌孙格格是个牙尖嘴利的,汪格格说不过她,便自己把自己气病了。”琥珀有些幸灾乐祸。自己主子是好歹也是摆过纳侧礼的,身份比两个格格都要高,也不知道她们是打哪儿来的自信,竟然想要跟自己主子攀比?
“她们喜欢闹就随她们去,咱们甭管就是了。”缓了一下又说,“昨儿得了惠妃娘娘的恩典,能叫母亲入宫来看我。你拾掇一下,给配好几丸药,并几匹缎子跟金银馃子各一对,也好叫母亲带出去给弟弟妹妹。”
琬宁是嫡长女,底下还有一个同胞弟弟跟姨娘生的妹妹。其母周氏是国子监祭酒家出身,琴棋书画都略懂皮毛,又聘请了师傅到家里教学,所以琬宁在书画上也有几分才气,只是上辈子她温柔内敛,故而到死胤禩都不知道自己侧福晋有此才气。
“奴婢这就去准备。”叫画眉接替自己给琬宁更换寝衣,琥珀应了一声便忙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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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她嫁得早,进门一年便生下琬宁,过了两年又生下嫡子王珩,早早就在王家确立了自己当家主母的地位,又是读书人家出身,娴雅大气。琬宁肖母,与周氏长得有七分像,又是周氏亲手调丨教长大的,母女情分自然深厚。上辈子自跟着胤禩分府出宫琬宁便再也没机会见自己生母一面,如今一见自然是抱头大哭一场。
周氏只当自己女儿是受了委屈,半个月前郭络罗家那位格格的言语可都已经飞出宫墙传到各个官员后宅里了。琬宁是她第一个孩子,是她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的,在家里半点委屈都不曾受过,却不想才嫁给八阿哥不过三个月就被人这样奚落,饶是周氏心胸再宽也少不得跟自己相熟的堂弟妹埋怨几句。
“瞧我这样子,好不容易跟母亲见面,却哭得什么似的,没得叫母亲笑话。”拿着帕子擦去眼角的泪水,琬宁才笑着道,“这回见到母亲倒觉得恍如隔世,都说嫁人后日子是要熬过来的,这话果真不假。”
他们家在南边发迹,虽然入了汉军旗,可在家里还是习惯称呼父母为父亲、母亲。
“八阿哥性子好,你好好侍奉便是。至于郭络罗家那位格格……她本就是那样的性子,少不得要给你委屈受。”若非在旗女子必须经过选秀这一关,她早就该给琬宁定下一户人家。本以为从四品典仪家的出身不会入了贵人的眼,却没想到自己女儿竟得了惠妃娘娘的青睐,指给了八阿哥。
“八阿哥也算疼我,将来八福晋进门,我自当敬之远之,不做逾矩之举便是了。”听自己母亲这样说起来,琬宁便知道中秋那日的事情肯定是传了出去的。虽然安郡王府现在比不得从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己家现在只能避其风头了。“母亲在外头怕也是听了不少话,旁人怎么说都由得他们去,咱们别参合进去。”
“这话我自省得,你父亲也这样跟我说过。”周氏道,“知道你在宫中少不得上下打点,我给你带了些碎银进来,拿去赏人管够。”
“母亲这是做什么?”琬宁连忙将周氏递过来的锦盒给推回去,“我在宫里一应用都有内务府打点,惠妃娘娘跟贵人又常有赏赐,母亲之前给的银子还有不少,何必再送进来呢?”又叫琥珀拿起自己准备的东西,“这是宫里新晋上来的缎子,母亲拿去给自己、父亲跟弟妹做几身衣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