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琥珀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不好了,方才听到在八爷身边伺候的人议论,说今日朝堂上有御史参奏老爷私下收受贡品!”
“什么?”琬宁一下子站了起来,冲撞力差点将绣架掀翻,“给我仔细说清楚!”
王徽本就是个沉稳老实的人,沉默寡言并不出众,更不会与人结怨。前阵子得了康熙赏赐的一柄羊脂白玉玉如意,原是供在祠堂中的并未声张,却不知怎的叫都察院的陈御史知晓了。羊脂白玉自本朝起就是贡品,寻常人家根本不可能获得,王徽虽是朝廷官员,可算起来也不过是从四品的小官,怎么可能得到这样珍贵的物品?于是便有了今日参奏之说。
“八爷怎么说?”琬宁恨不得现在就去求见胤禩,只是胤禩已经发话,书房重地不得他允许谁都不许进去,便是郭络罗氏也是一样。
“我说什么?”胤禩刚好走进来,见琬宁又急又惊的样子,联想到今日朝堂上发生的弹劾之事,便道,“你都知道了今日之事?”
“是奴婢多嘴。”琥珀怕胤禩疑心琬宁在他身边安插人,索性先跪下来承认错误。
“也不全怪你,爷身边总有爱嚼舌头的人。”胤禩随手让她起来,牵起琬宁的手拉到塌边坐下,“你放心,汗阿玛发话,那柄玉如意是他赏给王大人的。”
自己母亲曾跟她说起皇上赏赐过东西给父亲,难不成就是那玉如意?琬宁听到皇上已经出面澄清,心中总算大安,只是还有些疑虑:“我父亲素来低调,与那位陈御史素来没有来往,怎的那陈御史倒对王家的情况如此熟悉呢?”
“说来也奇怪,那陈御史是索额图门人,近来得了太子青睐刚入的都察院。”胤禩不太相信太子会针对他,他清楚地知道在太子看来,自己仍是那个卑贱奴婢生下来的儿子,根本不值得放在眼里,想必还是有人在背后弄虚作假。
“太子?”琬宁很明白,太子如今风头正盛,除了大阿哥外根本就不会将其他的兄弟当做竞争对手,这个陈御史要么是被人利用做了出头椽子,要么就是想要拍马屁讨好太子,可即便要讨好太子,他要弹劾的也该是大阿哥身边的人才对,怎么轮到自己父亲遭受无妄之灾呢?
“你也别皱着眉,这回王大人还因祸得福呢。”胤禩笑着道点了点琬宁的眉间,“正巧锦州府协领因病请辞,汗阿玛便点了王大人继任此职,明年开春后便上任。”
琬宁这回是实打实地被惊到,上辈子她父亲至死也不过是个从四品典仪,这一辈子居然得了皇上的青睐升官外放!锦州府协领是从三品官,素来是满人担任,这次也是皇上头一回提拔汉军旗人,真真是挑战与机遇并存。若是明年开春便接任,自己母亲想必也是要跟着去的,那珩儿呢?
“得了皇上青睐自然是好事,只是父亲母亲都离京的话,珩儿该怎么办?”虽然有宁氏照顾,可他们二人年纪都不大,万一有人故技重施想要陷害像诬蔑自己父亲那样陷害珩儿,谁护得住他们?琬宁眉头没有松开,反倒是皱得更紧了,“不怕爷笑话,珩儿那孩子自小性子就毛躁,妾身还真怕他没了父亲母亲的监督会忘形得意。”
“你不必担心,爷自有办法。”胤禩捏着琬宁细长白皙的手指,“瞧着你手上有一根红痕,今日一整天都在做绣活么?”
“想着太后的寿辰就要到了,妾身也想尽一尽孝心,给太后亲手绣一幅屏风的绣图。”之前被自己父亲的事情吓得一惊一乍,都没有注意到胤禩手上的动作。琬宁有些羞意地收回自己的手,温声说道,“虽然不是什么金贵的,好歹也是切身的一番心意。”
“我瞧着很不错,怪不得之前你让我叫陈喜去寻些好木料来。”胤禩又让人送来纸笔提了两句庆贺寿辰的话,“将这两句话一起绣上去,也好叫玛嬷知道咱们的心意。”他玛嬷一生都在宫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些亲手缝制的才是最得她喜欢的。
王徽遭到弹劾之事虽然无声无息地过去,可却在琬宁心中留下一个警示。听闻自己母亲借着即将外放打发了不少伺候的人,琬宁便明白她母亲是在借此机会清理那些吃里扒外的,想到有人暗地里盯着自己娘家琬宁就觉得浑身发冷,更担心幕后之人还有后招。
“主子别多想了,仔细忧虑伤神。”琥珀小声劝道,“好在老爷没事,还因此得到了提拔,也算是大幸了。”
“盼就盼这事就此完结,别再出祸事。”琬宁叹了一声。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事儿会不会跟安郡王府有关呢?
☆、第二十九章
029章南巡伊始
十月初三是太后的生辰,琬宁一早就起床,沐浴过后便由琥珀画眉服侍换上侧福晋的冠服,及腰乌黑的长发挽成稳固的发髻,戴上点翠珍珠钿子,略施粉黛,便随着郭络罗氏一同出门。她是侧福晋,自然不可能跟郭络罗氏同坐一车,况且郭络罗氏估计也不愿意跟她在一起相处,索性分了两驾马车,郭络罗氏在前琬宁在后,摇摇晃晃地往宫中而去。
小格格才几个月大,这回也没有抱进宫前。琬宁拨着手腕上的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闭着眼微微思索。父亲如今虽然还是担任从四品典仪,可明眼人都知道明年开春他便要外放升职,近些时候还有不少人上门结交,听闻家里发卖了不少奴才,更有人自以为体贴送上三五位美人儿,只说给父亲跟珩儿使唤。看来不仅父亲,连珩儿也叫他们盯上了。
“主子先吃块白糖糕垫垫肚子吧。”琥珀打开食盒取出糕点,“离中午那顿膳食的时间还长着呢,福晋又是一大早就叫主子出门,连半点吃食都不曾下肚,这样肯定熬不过去的。也是画眉聪明,给马车里放了一些点心还有茶水,主子多少也得进一些。”
这白糖糕甜而不腻,琬宁吃了两块,喝了一杯茶便不再进食。她接过琥珀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唇,道:“收起来吧。”
“主子这些天倒不爱吃东西了,要请太医过府看看么?”琥珀劝了两回,见琬宁坚决不愿在吃,便只好将吃食收起来。
“秋日时节我素来胃口不好,又不是什么大事。”琬宁浅浅一笑,“许久没有给贵人请安了,也不知道她的咳疾可还有复发没有。”郭络罗氏平日入宫请安从来不会稍带上她,她就算是侧福晋,总有不如意的时候。
“贵人想必也是牵挂主子跟小格格的,等一下到了钟粹宫,主子求了惠妃娘娘准许,便可到偏殿看望贵人了。”琥珀也知道福晋虽然不能明面上打压自家主子,却处处彰显威风,平日入宫请安绝不会叫自己主子跟着,如果不是卫贵人开口向惠妃娘娘说了两回,估计这次太后寿辰福晋也是打算不带自己主子的。
琬宁微微一颔首,闭起双目养精蓄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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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钟粹宫,琬宁自知郭络罗氏不愿意她出风头,便索性当起一道漂亮的背景板,跟大阿哥侧福晋吴雅氏一块坐在最下首,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捧着茶盅吃茶。大福晋的身子似乎越发不好了,肤色暗黄形销骨立,无法撑起郡王福晋吉服的气派,比之郭络罗氏更要低调。不过她如今膝下已有四女一子,大福晋疼她重视她,倒比郭络罗氏日子要好过得多。
未几,外头便有个熟悉的面孔走进来在惠妃耳边说了几句。惠妃点了点头,便道:“老八家的侧福晋随李嬷嬷走一趟吧。”
这位李嬷嬷正是琬宁当时养胎时惠妃拨到她身边伺候的。琬宁站起来福身行了一礼,才转身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出门之际扫了郭络罗氏一眼,只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讽刺讥笑,像是在看一个手下败将那样。
“好些日子没见嬷嬷了,嬷嬷身子可好?”琬宁慢慢走着,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有劳侧福晋牵挂,奴婢一切都好。”李嬷嬷也不敢随意走在琬宁身前,落后半个身子坠在后头,既不亲近也不疏远。接过琥珀递过来的荷包,她捏了两下笑得更欢,“卫贵人一早就在偏殿候着了,侧福晋赶紧去跟贵人说说话吧。”
“多谢嬷嬷传话了。”
打发了李嬷嬷回去,琬宁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龙华,才踏入偏殿。只见卫贵人身着一袭绣芍药月季粉色亮缎氅衣,发髻上簪着两支镶暗红玛瑙平花银钗,脸色红润,倒比前几年越发显得娴雅。视线往一边望去,琬宁心中一突,那儿立着一架屏风,绣图破烂不堪,像是被人用剪子戳破了几十个窟窿一般,竟像是自己赶制好些日子的黄花梨木松鹤延年屏风。
“你来了。”卫贵人眉眼清冷,见琬宁惊诧不已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坐下吧。”
“贵人……”琬宁开口要问,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盯着那架屏风,半晌后才低头紧咬下唇。
“我知道这屏风是你特意做来给太后贺寿的,只是如今已变成这样,幸亏贺礼尚未交上去,否则不管是你还是胤禩,只怕都要受到牵连。”卫贵人叹了一口气,“我原以为她变乖觉了,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脑子。寿礼是要今晚一家一家抬出去的,若是叫皇上见到了,胤禩的差事便是要没了。”
琬宁听出卫贵人话里的意思,张了张嘴道:“是福晋?”
“除了她还能有谁?”卫贵人拿过银勺勺了一勺檀香放入香炉中,“胤禩身边那个冯顺也是心大了,巴结上郭络罗氏与她一条道走到黑,看样子也是留不得了。”
琬宁不知道卫贵人使了什么法子将屏风换下来,心中恨不得将郭络罗氏凌迟了。她遭罪无所谓,如果连累胤禩,岂不是酿成大祸?可如今这贺礼截了下来,礼单却是交了上去,一时半刻也无法再赶制一架屏风出来。郭络罗氏这步臭棋,竟是要将八贝勒府一家子身家性命都搭上了!
“莫要担心。”卫贵人笑着安慰道,“我既然能把这屏风舀出来,自然也能将它放回去。”
琬宁不明所以就被卫贵人打发了出去,心中惴惴不安又不得不假装镇定,只是紧蹙的眉一直没有松开。
当晚寿宴中,琬宁的心一直吊在嗓子眼处,直到太监出来唱贺礼,她只感觉心脏砰砰直跳,这是她两世为人最紧张的时刻。太子的贺礼、大阿哥的贺礼……直至看到那架完好无损的黄花梨松鹤延年屏风被抬了出来,整颗心才回到原来的位置。她捏着帕子挡在嘴前大口地喘着气,看着前面那一桌郭络罗氏有些气急败坏的脸,油然生出一股痛快之意。
郭络罗氏,咱们不死不休,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