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孙氏最终还是没有熬过去,在八月底的时候就因为高烧不退出花不顺而亡。因为天花是传染性极高的病,她最终也跟别人一样,尸首送去了化人场。负责照顾乌孙氏的一位嬷嬷跟两个婢女也没能好起来,在九月初相继病逝。
而乌孙氏染病的真相也逐渐浮出水面。
虽然乌孙氏跟郎氏、詹氏一样领着相同的份例,可她毕竟已经全然没有复宠的可能,故而底下的奴才们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克扣她的月例,可送到后院的东西却是比一般人的要差不少。乌孙氏对外头的事情没什么感知,每日只活在自己的幻想里,可她身边的嬷嬷婢女总得吃饭。乌孙氏的月例里没有油水可捞,她们几人就打起了乌孙氏首饰匣子的主意,恰巧后院有个靠近外街的大门,她们便偷偷将乌孙氏的首饰运出去偷卖换钱。
因着八贝勒府是在内城,那些首饰看着就价值不菲,为了不被察觉出来,嬷嬷便将首饰偷偷带到外城去,也就是因为如此,才将天花带回府中,传染给了乌孙氏。那个嬷嬷已经病亡,有份参与此事的婢女二人病死,另外两人则被杖责三十大板撵出府去。郭络罗氏又借机将贝勒府上下清洗了一遍,新补上来的奴才都是今年新进府的。
琬宁听后微微勾唇一笑,这件事里郭络罗氏可谓大获全胜了。
“眼看就是秋天了。”让人在院子的地上铺了锦被,琬宁抱着瑚图里坐在上头,秋日的阳光晒在身上很是暖和,“听说福晋出门了?”
“正是。”琥珀回道,“大福晋身子越发不好,福晋约了五福晋、七福晋一道上门探望。”
五福晋他拉拉氏、七福晋纳喇氏,似乎最近郭络罗氏跟她们二人走得挺近。琬宁抬眸看着天空,微微眯起了眼:“大福晋呀……”
记忆中大福晋是明年病逝的,病逝前大阿哥并没有能守在她身边。也许是遗憾,也许是情深,大阿哥为妻守孝一年,而后续娶了游击张尚浩之女张佳氏。比起大福晋户部尚书家的出身,继福晋的出身着实寒酸了一些,大阿哥顾念旧情,对继福晋感情并不深厚。
“主子在想什么呢?”见琬宁沉默不语,琥珀便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想着太医院里的都是杏林高手,有他们在,兴许大福晋很快就能好起来。”眼下郭络罗氏不再只把目光放在后宅这一亩三分地上,她开始走出去给别的皇子福晋结交,这一点,自己确实处在劣势。
“也是,大福晋身子一直反反复复,也许吃几服药就会好了。”这几年来总是传出大福晋身子不适的消息,一次两次大家还会担忧,次数多了,就是惠妃跟大阿哥自己也都习惯了。琥珀见四下无人,又道,“奴婢方才去厨房的时候看到了郎格格身边的麦穗也在,还给厨娘递了几包药。奴婢趁她走后偷偷问了一下,听说那药是调理身子用的,主子说郎格格是不是有什么打算呢?”
南巡回来之后不仅郭络罗氏,就是郎氏跟詹氏也有几天是能贴身伺候胤禩的,郎氏有什么打算可想而知了,无非是想调理好身子为胤禩诞下一儿半女,最好是个小阿哥,到时候胤禩为她请封侧福晋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过郎氏不是投靠了郭络罗氏么,郭络罗氏允许她这样做?还是郎氏自作主张呢?
“郎氏此举,你偷偷透露给福晋身边的人知道。”詹氏谨慎,暂且还看不出来是否真心跟郭络罗氏一条船,郎氏倒是张扬些,恨不得告诉府内上下她有福晋罩着。琬宁自觉自己本就不是好人,自然不能叫郎氏抖擞起来,说她奸诈也好算计也罢,这后宅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各凭本事吧。
“奴婢知道怎么做的。”琥珀莞尔一笑,“郎格格还是趁着福晋不在才派人去偷偷熬药,想必也是不愿意福晋知晓她的心思。”
“福晋看着是仁厚了不少,可涉及子嗣问题定不会着实不管。”琬宁知道郭络罗氏比谁都更想为胤禩诞下嫡子,若非郭络罗氏本身宫寒难以有孕,前世她哪里会容许张氏跟毛氏为胤禩诞下孩子。不过这一辈子张氏落得满身伤痕的下场自然无法成为胤禩的女人,毛氏又被郭络罗氏所记恨,也不知道会有谁来替代她们二人的位置。“郎氏最近越发放肆张扬了,总得有人给她一个教训,叫她知道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
琥珀微微颔首。便是福晋借着天花疫情一事打发了一批奴才,又安插了自己的心腹,可自己主子在府里的人脉却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完全清洗出去。府里奴才们间要传递信息一点都不难,今儿晚些时候福晋回来,身边自然就有人给她回禀郎氏的事情了。
☆、第三十六章
036章卫氏封嫔
琬宁把玩着一支垂银丝流苏翡翠七金簪子,端详好一会儿才随手递给了琥珀,说道:“这簪子都是做得精细,想必不是寻常地方可以订制的吧。”
“可不是吗,我瞧着,倒比外头银楼打造的还要好,看着像是宫里出来的东西那样,只是没有内造的标志罢了。”琥珀接过来放在锦盒中,“福晋是难得的出手大方,听说不仅主子这儿送两对,就是詹格格那儿也送去一对蝶花吊穗银发簪,唯独郎格格处什么都没有。”
“我还说福晋怎么这样好闲情给咱们送赏,看样子是为了敲打郎氏才对。”叫人暗地里将郎氏煲药调养身子的消息传给郭络罗氏后,郭络罗氏半点反应都没有,她还以为郭络罗氏能耐力如此厉害,原来是想着送赏的时候给郎氏一记大耳光。琬宁笑道,“听说麦穗冲撞了福晋,叫人给撵了出去?”
“正是。”琥珀回道,“今儿早上一早送走的。福晋还说念着麦穗在府里也有一些日子,特意赏了十两银子,也不追究其冲撞之罪。只是郎格格那儿没了个贴身伺候的奴婢,福晋便把自己身边的麦冬给送过去了。”
“福晋的手段越发厉害了。”不得不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郭络罗氏确实长进了不少,怪不得最近胤禩也愿意宿在她那儿。琬宁倒不担心自己失宠,反而更忧心这样的郭络罗氏会不会像潜伏在草丛里的毒蛇那般,等待着给她最后一击的机会?她们二人之间可不像表面上这样友好呀。
“可是福晋如今就算表现得再贤惠,八爷似乎也没有要将府中上下事务全权交由福晋的意思。”琥珀说道,“如今八爷书院还是陈喜在管着,福晋跟主子又各自揽了一部分管事权,还有一部分是八爷身边的管嬷嬷看着,似乎八爷也想这样制衡。福晋之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偷换贺礼一事怕还是叫八爷心里存着疙瘩呢。”
“管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听说还是贵人给挑选好的,最是忠心不过,所以八爷信任她。”琬宁抿了一口茶,“不过最近似乎很少见到完颜嬷嬷了。”
“听主院的人说,完颜嬷嬷病了,如今尚在休养中,所以最近福晋身边只有安郡王福晋送进来的月季跟豆蔻在伺候着。”琥珀小声道,“主子有没有觉得完颜嬷嬷这一回病倒时机有些太凑巧了?”
偏偏是京中天花疫情刚刚散去不久,福晋正抖擞精神重新振作的时候?
“是不是凑巧都无所谓了,完颜嬷嬷生病一事如今谁不知道,便是惠妃娘娘传话要完颜嬷嬷继续辅助福晋,那也得嬷嬷有这个功夫才是。”上吐下泻好些天,完颜嬷嬷整个人都虚脱了,如今还是得了福晋“恩典”才准许其在府中休养生息呢,否则肯定是要挪到别的地方去的。
不过,这也未尝不是因着完颜嬷嬷是惠妃派来的缘故。郭络罗氏就算要慢慢铲除异己,也不会拿完颜嬷嬷作筏子。
三十八年最后的几个月可谓风平浪静,伴随着王嫔再次被诊出有孕的消息,三十九年随之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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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嫔自入宫后便是圣宠,虽然这几年间多了陈庶妃、瓜尔佳贵人等强而有力的对手,可仍没有人可以完全撼动她的地位。王嫔分别于三十二年与三十四年为康熙诞下了十五阿哥胤禑跟十六阿哥胤禄,这番有孕更是无人敢小觑,若是这回还诞下一个阿哥,那么嫔位的金册宝印她便是实打实地可以拿到手了。
“处处都添丁添喜,还是怎么这儿清净。”胤禩全然没有平时的皇子形象,大大咧咧地说道,“瑚图里呢?”
“爷还说呢,昨儿也不知道是谁闹着她一起玩玩到不愿睡觉,瑚图里还在屋子里睡着呢。”琬宁斜睨了胤禩一眼,“这样好的天气,八爷怎么不跟九阿哥十阿哥出去赛马,难得的休沐天呢。”
“就是因为难得休沐才不愿意领着两个猴儿往外跑。”胤禩啖了一口茶,“再者他们年纪也不小了,也不能总想着玩耍。”
“也是,今年又是大挑的时候,太后跟宜妃娘娘也是要给两位阿哥相看人家的。”琬宁回想了一下,前世这个时候胤禩因着安郡王府所以拒绝了皇上赐下秀女的意思,今生安郡王府跟胤禩关系远不如前世那样融洽,也不知道今年府里会不会再进新人。说到底,在这么多成家的阿哥里,也就八贝勒府子嗣不丰。
“想什么呢?”胤禩一手将琬宁拉到自己身边,笑着道。
“在想,爷这样温文尔雅,也不知道今天大挑会有多少人将目光放在爷身上了。”琬宁将头靠在胤禩肩膀上,“眼看着大阿哥他们哪个不是儿女环绕膝下的,爷就不羡慕么?”
“子女缘分哪里是可以强求的,再说了,爷不是还有瑚图里么?”乌孙氏肚子里的孩子夭折之后,琬宁给他生育的长女就是他最值得疼惜的孩子,是击溃各种萦绕在他身上流言蜚语最有力证据。就算以后有更多的孩子,瑚图里还是他最宝贝的那一个。
“爷越发会说话逗人开心了。”
胤禩刚想要开口,便听到外头有人来报,只说福晋有要事相请。
琬宁听出那是豆蔻的声音,慢慢坐直身子,又给胤禩整理了一下衣襟,才道:“是福晋身边的豆蔻,“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跟爷商量的。”
“福晋今日才从安郡王府回来,这么快就有事要跟我商量了?”胤禩起身掸了掸衣袖,“晚膳还摆在你这儿,爷去去就来。”又吩咐陈喜,“想必来传话的是新人,规矩还不太懂。往后记得,侧福晋的院子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进来的,府里若还有不懂上下尊卑规矩的,都打发到慎刑司去。”
“嗻。”陈喜连声应道。
琬宁不知道外头豆蔻是什么神色,只是捏着帕子捂住嘴,差点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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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络罗氏的所谓有要事,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亏得她有几分机智借着商议万寿节贺礼才将话兜转回来,否则这几个月的功夫又要白费。也许是担心胤禩忆起一年前的不快,郭络罗氏也不敢多嘴,将自己的安排说完之后也只能眼巴巴看着胤禩又去了韶秀院,一连好几天都没给琬宁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