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归是个清秀听话的小郎君,李心玉心生恻隐,蹲下身去摸他的手腕,问道:“你受伤了?”
盛安双肩一颤,忙收回手,将袖子拉下去一点,小声道:“小奴不小心摔伤的。”
李心玉不是傻子,哪个摔伤能摔成这样?
既然盛安不说,李心玉也不再追问,只朝屋内唤了声:“嬷嬷。”
掌事嬷嬷‘哎’了声,擦着围裙从侧殿出来,笑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去拿些外伤药来,赐给小安。”说罢,她朝盛安抬抬下巴,“地上冷,别跪着了。”
盛安露出欣喜的神色,道谢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
李心玉进了寝殿,掌事嬷嬷早已烧好了炭盆,屋内暖洋洋的。红芍替李心玉解下斗篷,问道:“雪琴怎么没和公主一同回来?”
“她和裴漠有事,我派他们出去了。”李心玉在热汤盆中洗净了手,捻了块栗子糕吃着,吩咐红芍道,“你去告诉外头的侍卫,让他们给裴漠和雪琴留个门。”
红芍应了,替李心玉铺好床榻,便出去安排事宜。
李心玉洗去妆容,用棉布拭去口脂之时,她眼神暗了暗,随即将棉布攥在手里,陷入良久的沉思。
忽而想起,已经有许久不曾见到白灵了,也不知她的伤势好了不曾。
毕竟是自己最贴身的下属,还是要常去抚恤一番的。如此想着,李心玉重新披上斗篷,推门转去偏间。
盛安还在院中铲冰,见到李心玉穿戴齐整出门,便殷勤道:“公主要去哪儿?让小奴给您提灯引路罢。”
“几步路而已,不必了。”李心玉道,“你手上有伤,早点回去歇息。”
盛安没吭声,有些失望地站在原地。
李心玉也没多留意,可当她转过回廊时,平地里掀起一阵诡谲的阴风,接着寒光闪过,眼前仿若失明般漆黑一片。
我瞎了!
这是李心玉的第一反应。
而后她才觉察出不对,有光,冷铁折射出来的寒光。李心玉抬首,隐约看见熄灭的灯盏在夜色中破破荡荡地摇晃,里头的烛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击灭了。
四周陷入一片诡异的黑暗。李心玉心里一凉,忙转身躲到红漆柱子后,下意识要喊,忽的从拐角处窜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低喝道:“公主小心!”
李心玉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那条身影飞快地推入身旁空荡的小屋内。
“小安?”李心玉听出了盛安的声音,也顾不得自己跌了一手的灰,紧张道,“是有刺客么!”
盛安猛地关进了门,背对着她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什么,他布满伤痕的手紧紧抠着门扉,身形微颤。
片刻,他转过身来,眼睛如同两片刀刃,折射出清冷的光芒。他朝前走了两步,手伸入袖中,像是握住了什么东西似的,说:“是的,公主,有刺客。”
看到盛安眼神的那一瞬,李心玉什么都明白了。
的确有刺客,只是她不曾想到,刺客就是这位太子哥哥亲手送来的小太监。
春寒料峭,李心玉硬生生被吓出了一身汗。她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发现这是杂物间,昏暗逼仄,除了大门,没有可逃生的窗户。
盛安堵在门口的方向,李心玉不敢贸然大叫,生怕刺激到他。她微微后退一步,心里计算着要怎样才能靠近门口逃生,又要怎样才能吸引外面巡逻的侍卫……
盛安前进一步,她后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腰部撞到一块圆形的木板。
“盛安,不知刺客还在否?你出去看看。”李心玉假装什么也没看出来,一副懵懂天真,竭力让发颤的嗓音变得平稳。
盛安没有动,只是身形微颤,眼底两行湿痕格外显眼。
他竟是哭了,哽声道:“别怕,公主,不会痛的。”
说着,他将手从袖中掏出,掌中攥着一柄短刃。
他一边持刀一边流泪的样子真是可怕,李心玉没由来一阵恶寒。
半个时辰前,欲界仙都。
裴漠停下脚步,回望着柳拂烟:“您什么意思?她曾对我做过什么?”
大火仍在继续,柳拂烟逆着火光,每一个头发丝都在发亮,艳丽无双,仿佛一只即将浴火重生的凤凰。
“你可还记得,与李心玉第一次见面是何时何地?”柳拂烟侧首,露出后颈连着肩部的一片雪白肌肤。
那里有一块青黑色的刺青,丑陋的,同裴漠颈后一模一样的奴隶刺青。
“八月初七,碧落宫奴隶营。”裴漠表情平静,反问道,“那又如何?”
“你可曾想过,她堂堂帝姬,为何会出现在那种地方?又为何会恰巧救下你?”柳拂烟露出一个悲伤的笑来,深邃的美目一眨不眨地望着裴漠,叹道,“傻孩子,那是因为下令杀你的人,就是她李心玉啊!”
闻言,裴漠瞳仁一缩,脑中如同炸开一声巨响,满世界都是一片刺目的白。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你说什么?”
“那日听蓉姨说有人要杀你,又恰巧遇上李心玉将你救出营中,我总觉得事发突然太过古怪,便令琅琊王前去打探一番……结果如何,已不需要我多说了,下令让差役处死你的人是一个年轻高挑的女护卫,手持灵虚剑,乃是李心玉的贴身女护卫,名叫白灵。”
顿了顿,柳拂烟道,“你若不信,可亲自去问。阿漠,好孩子,李心玉骗了你。她这般玩弄心计的人,不值得你为她而放弃所有。”
“我不信。”裴漠摇了摇头,目光冷得可怕。
他攥紧了手中的长剑。这把剑是他的公主殿下亲自为他赢来的,又别扭而青涩地将此剑赠与自己,上面仿佛还带着她的温度,睁眼闭眼全是她灿烂天真的笑颜……
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比之前更笃定:“我不信。她若想杀我,又何苦在刀刃落下之前费心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