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眼。
无意看了看对面的姑娘。
她以纤细皓白的手臂撑着头,头逐渐垂下…
猛然惊醒,又把头抬起来,使劲睁开眼。
“你不睡吗?”他问。
“睡不着。”她答。
这个回答显然很拙劣。
刚刚明明头都快耷拉下去了,声音里也有十足的倦意。
“你是在尽力保持清醒吗?”
她摇摇头,想要否认。
“你不敢睡着,担心的是陌生人,还是野狼走兽,还是…我?”
“我…”
“你不必顾虑,我并不介意,这是应该有的心思,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样吧,我来守夜,保证火光亮着,和没有外敌入侵。
以及。”
他把配剑在地上一转,投去她脚边。
“长剑交在姑娘手里,如果我有歹意,姑娘就一剑刺死我。”
把剑交给她,虽然只是个形式,却诚意十足。
她抱着剑,思绪万千。
长长地看了他一眼,意味几番涌动。
她往后靠着躺了下来。
…
她一觉睡到天亮。
看着对面人睡得很沉,知道他真的守到了天亮。
她起身,细细看了他一眼。
从道理上讲,荒郊野岭,如果男子决意侵犯,女子醒着其实不能改变什么。
所以自然,昨夜她不敢睡,不是怕他心生歹意,而是不能被他看到自己的脸。
和腰间那个能看出她身份的令牌。
很久很久没有人,毫无所求地帮她了。
他甚至根本就不认识她。
在他眼里,这不过就是个一面之缘,不会再见的民家女子。
他却不为任何图求,守了她一夜平安。
她长叹一口气,“墨王李凌白,你是个好人。”
希望好人能有个好下场。
…
李凌白醒来已是接近中午。
长剑归位,披风盖在自己身上,柴火早已燃尽熄灭,而姑娘早已不知所踪。
他昨天心灰意冷,觉得世间万物与自己都没有牵连,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不好奇。
一觉睡醒回过神来,忽觉日光刺眼。
看着面前空了的地方,她躺过的地方。
突然有点后悔,昨天没有心情问她住在哪个村落,今天也问不到了。
后来,他也曾派人在附近寻过,是否有失孤的姐弟俩,姐姐叫小青,如果寻到了,给人家留点金银接济。
可惜一无所获。
…
后来,李凌白也见过小青一次,就在前不久。
西征回来,他就去了师傅山上。
他以为自己只是来跟师傅相处一阵,烧几柱香。
但内心,还是隐隐盼着一个身影的出现。
目光也在四处探寻。
可惜走遍山上每一条路,仍然一无所获。
他感叹,心想这世间的缘分,或许真的是一期一会。
有些人,一生只会遇见一次。
留下了记忆,再没有痕迹。
他叹气,踏上马车准备离开。
一个飘然的身影却突然入目。
就在不远处。
小青仍然带着白面纱,他却能认出一定是她。
他一阵欢欣,快步上前。
走近了,却又忐忑起来。
只是打个招呼吧,没什么的。
…
看见他,小青有几分讶然。
还是请他进屋坐。
陈旧又矮小的木屋,却别致地干净清爽。
“令弟呢?”
“哦…上学去了。”
两个人有一茬没一茬地接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白公子,太阳快落山了,我…”
“噢…”叨扰了人家不少时间,想是有什么农事活计吧,他起身。
回过头向她道别。
一句再见在嘴里绕了几圈,却最终没说出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问题:
“如果有可能,你想不想,改变自己的生活?”
“嗯?”小青似乎没听懂。
“或许、或许会过得更好,有米面充饥,有绸缎可穿,也不再需要做什么活计……”
小青淡然一笑,“我不指望能过上那么好的生活,在这山间自由自在的,我很满足,别无所求。”
……
回去的路上,车夫忍不住开口了。
说是车夫,其实是他的副将,驾马车只是代劳。
“王爷,她听懂您的意思了吗?”
李凌白装糊涂,“我哪有什么意思。”
“王爷,您分明是想向她表露心意。”
…
不想被说的那么直白,他觉得自己只是比较欣赏她,也比较怜惜她的独立自强,他否认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王爷到底是不是钟意于她?”
武将的世界很直白,没有什么中间地带,只有钟意和不钟意两种。
自己到底偏向哪边?
李凌白没有否认。
“您问的太隐晦了。”刘副将说。
“她听懂了。”
他看向天空。
“所以她告诉我,她喜欢当下的自由,并不向往富贵的生活。”
副将看不下去了。
“王爷,不是属下多嘴。
您是皇家的王爷,想纳个民间女子有什么难度?
先皇游历民间时,也曾看上一个民家女子,人家父母欢欢喜喜地献出女儿。
就算不愿意,也是天威难违,哪有她不同意的余地?”
“别瞎说…”李凌白使劲摇摇头,很坚定:
“上者,爱民如子尚来不及,怎可违背民意,强行占有。
…况且,她那样自由又淡然的一个人,还是自在地做她的一缕山风吧,不要拘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