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听,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倒想着清闲,反倒使唤起我这个婆婆来了。”老太太指着王氏打趣着,众人都跟着哄笑起来。
这还是老太太第一次跟王氏这样说话,言语中透着亲昵和信任。幼仪见状低下头喝茶,嘴角也带着浅浅的笑意。她知道金家二、三房最迟明年也要全都搬到都城来,老太太有意把挨着金府的宅子买下来,三房住在一块热闹。况且三房从来也没分过家,只是金老爷在都城做官,所以才分着住,经济往来还在一个公中。若是三房都在都城落脚,自然要住在一起。
听老太太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想要王氏管家。屋子里的众人都不是傻子,都听懂了老太太的言外之意。众人一刹那的表情真可以说是千差万别,精彩极了!
老太太留王氏在屋子里说话,让其他人等各自散去。玉仪听见祖母这话,第一个到了幼仪跟前,上上下下一顿打量,“
顿打量,“四妹妹赶紧跟我走,姐妹们可是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你若是旅途疲倦也不要紧,我已经吩咐丫头准备了厚实的靠枕,或坐或躺,实在累了睡一觉也成。”
听见这话幼仪只得跟着她去了,一路之上方知教引嬷嬷已经请辞回去了。原来宛若在复选中竟然得了太后的青眼,在皇上跟前略微一提就被封了正四品的美人。论起品级来,竟比金老爷还要高出一个等级。眼下宛若一个人住在东边的院子里,有宫里面的太监、嬷嬷侍候着,就是利姨妈无事无召也不能相见。只等着吉日一到,宫里派人接进宫去。
幼仪闻听在心里暗暗惊讶,没想到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老实到有些木讷沉闷的宛若竟然投了太后娘娘的缘,大禹是礼仪之邦,当今皇上又最讲孝道,只要宛若能抱住太后这棵大树,虽然不能宠冠六宫却也不至于失宠。
“四妹妹去惠州走了一遭,少不得有惊心动魄的故事,快说给我们听听。”姐妹们到了玉仪的春苑,刚刚落座,韵仪便迫不及待的问起来。
幼仪听见一脸的后怕,“还真是惊心动魄,只是我吓得魂不附体,当时浑浑噩噩,事后竟想不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咱们还是说些有趣的事情,免得我心惊胆战晚上噩梦连连。”
“巾帼不让须眉的匾额就在正厅里悬着,有当今圣上的龙气保护,量那水贼的鬼魂也不敢找上门来!四妹妹在惠州的英雄事迹传遍了都城,眼下四妹妹可是闺阁中的榜样啊。”韵仪想要赞誉,可言语间还是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来。
幼仪听见这话吓得脸色发白,坐在一旁的玉仪赶忙说道:“三妹妹休要胡言乱语,吓着四妹妹怎么办?外面怎么说咱们管不着,可咱们姐妹整日在一起,四妹妹什么胆子你不知道?此次惠州之行,四妹妹福大命大,上有老太太眷顾,旁边又有贵人扶持,这才能平安的回来。不管事情的原委如何,皇上的匾额就挂在府中,这可是咱们金家的荣耀!往后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不然我可要禀明母亲责罚于你!”
几个月不见,玉仪的身量彻底长开了,长姐的风范愈发明显。看她教训韵仪,幼仪还真是找到几分当年她在安府做太太的模样。
韵仪听见这话有些不自在,“大姐姐何必要用太太吓唬人?咱们姐妹不是外人,说话自然就随便了。若是到了外面,给我多少银子都买不去!”
“你知道就好。”玉仪不再多话,让丫头把靠枕拿过来,又吩咐人上点心和茶水。
“这些都是四妹妹最喜欢吃的,去惠州这些日子不比家里,吃住都会不习惯。”她笑得很端庄、慈爱,看着幼仪的眼神带着宠溺的味道。若不是幼仪认识她两辈子了,或许真会以为她是个体贴善良又温柔的姐姐。
幼仪道了谢,接过去吃起来,边吃边说道:“还是家里好,还是姐姐知道疼人!我出去了几个月,怎么觉得姐姐又漂亮了?”
“你才变成大姑娘了呢。”可能是因为晕船,幼仪吃得不多,本来的包子脸成了瓜子脸,脸上的肉不见了五官便显得突出起来。她的个子倒是长了些,隐约有了些姑娘家的身姿。
几位姨娘之中,属幼仪的生母崔姨娘容貌最是出挑。幼仪在田庄的几年吃得太差,又不怎么保养,刚回金府的时候还不如府中的大丫头受看。养了一阵子才渐渐白嫩,如今更是细皮嫩肉的像刚出锅的水豆腐,五官也越发像崔姨娘。再过几年,不知道要怎样的风姿绰约!
☆、第九十五回 求见
幼仪刚刚回府就被姐妹们叫走,她们非要听幼仪说智斗水贼的细节。幼仪本就想要淡化这件事情,怎么可能再细说?韵仪趁机拐弯抹角的奚落了两句,没想到玉仪把她教训了一顿。
幼仪刚回来,不想姐妹间因此坏了情分,就捡一些惠州的民风民俗来说。特别是贺府姑娘容嘉出嫁的过程,让玉仪等人听得连连称奇。
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寻了过来,说是幼仪带回来的行李里面有不少小玩意儿,旁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收拾。那些都是幼仪带回来的惠州特产,打算分给姐妹们。她听见这话只好先回去,姐妹们自然就散了。
玉仪送大家出去,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扯了一下韵仪的衣袖。韵仪明白,故意拖拖拉拉走在后面,出了门又说帕子忘了带出来,等着丫头进去取。眼见幼仪和绣仪没了影子,她扭身回了屋子。
“大姐姐把我单独留下来有什么话要嘱咐?”没有了旁人在场,她对玉仪的态度更加恭敬谦卑了。
玉仪拉着她的手坐下,把千层酥拿了过来,“我知道你最喜欢吃这个点心,方才竟一口都没尝。你心里不舒服吧?”
“大姐姐是太太生的,不论是出身、模样还是才情,都是姐妹之中最拔尖的。我从来不敢跟大姐姐比肩,心中对大姐姐一直是敬重仰慕的。我跟二姐姐、四妹妹都是姨娘生的,三人的生母之中唯有云姨娘最得太太欢心。打小我就常在太太身边侍候,太太对我也像亲生女儿一般。可自从四妹妹到了老太太那边,我生生被她压了一头。尤其是这次惠州之行归来,那么一大块匾额在前厅挂着,岂不是要压我一辈子?我倒是认命,只是心里难免不舒服。”她倒是说了心里话。
玉仪闻听笑了,“三妹妹是聪明人,怎么这时候犯起糊涂来了?”
韵仪听了一怔,玉仪接着说道:“我只听说皇上给公主、郡主或是朝廷功臣这样有品级的人封号,没听说给寻常人赐什么。正经的世家绝对不会娶一个庶出做正室,可有了皇上的赞誉赐匾,做妾室又会让主母膈应。而门第稍低一些的人家,更是不敢妄想求娶,她本身也不愿意低嫁了。女孩子,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嫁人!”
韵仪脸上的不虞渐渐散去,她还从未想过这一层。她在内院隐忍多年,奉承太太,追随嫡姐,为得不就是得太太欢心帮自己找个好婆家吗?
“太太每日亲自擦拭匾额,可是半点都不会马虎!”玉仪似乎话中有话,“最近太太最喜欢做两件事,一件是擦拭匾额,第二件事才是焚香拜佛。”
她的眼神一闪,片刻脸上露出一丝喜色。皇上赏赐了匾额下来,不管给的是谁,到底是挂在金府里。只要是金府之人,脸上都会有光。这一阵子,往金府送请帖、拜帖的人明显多了。封氏带着她们姐妹出去应酬,那些太太、小姐个个都是满脸带笑。之前带搭不理的都成了老相识的模样,平日里姐妹之称的言谈间多了些奉承的味道。可她一想到这一切改变都是因为幼仪,心里窝火脸上还不敢表露,这个憋屈!
如今静下心来细想,她跟玉仪、绣仪却是不用出力光得好处的人。这样想下来,她心里舒坦多了。
“我心里虽然敬重大姐姐,可到底是不敢什么话都讲出来。如今看来,大姐姐对我却是毫不保留,这让我非常惭愧!”韵仪满脸羞愧,握着玉仪的手用力起来,“从今个儿开始,大姐姐就是我的亲姐姐。往后凡事我会跟大姐姐说,还请大姐姐别烦我才是。”
“傻丫头,咱们姐妹四人血脉相连。尤其是你,打小咱们都在母亲跟前厮混,情分更是深厚。平日里在一处说话,轻了重了我都不会放进心里,你也不要记姐姐的仇。你要知道,我心底是希望你好好的,以后咱们姐妹也是助力。”
“姐姐这话越发让妹妹惭愧了!”韵仪感动的眼泪围着眼圈打转。
姐妹二人又闲话了两句,这才分开了。待韵仪走后,玉仪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起来。眼下幼仪的名声在外,但凡出去交际总会有人问及几句,眼瞅着风头盖过她这个嫡女。老太太又把幼仪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身份自然是高了一等。照这样下去,外面只知道金四姑娘,她倒要靠边站了。
可她身为嫡长女,要有气量,要爱护妹妹不能明着跟幼仪唱对台戏,况且幼仪背后还有老太太做靠山。她需要个跟幼仪打擂台的人,绣仪的个性温吞木讷,韵仪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云姨娘早就被封氏拿捏住,不怕韵仪反咬一口!
今日她跟韵仪“推心置腹”,效果很好,这让她很满意。日子要一天一天过,不着急,等过一阵子幼仪的风头过去再整治她也不迟!她就不信,她连一个小小的庶妹都压制不住。
她正在思忖,抱琴拿着一盒东西打外面进来,“回禀姑娘,这是四姑娘打发人送来的,说是从惠州带回来的特产。”
“姐妹们都有了?”她问着。
“姑娘和二姑娘、三姑娘、表姑娘的一样,哥儿们的一样,另外还有太太、姨太太和各位姨娘的。”抱琴立即回着,“四姑娘还真是想得周到,连太太身边的钱嬷嬷都有份,各处主事的媳妇儿、嬷嬷也都有。”说完忍不住哼了一声。
她的娘本是厨房主事,跟幼仪身边的丫头起冲突,最后被撵出去。丢了肥差不说,还打了脸,一直郁
说,还打了脸,一直郁郁寡欢的病着。本来抱琴和家人一直劝解着,说她们家又不愁那点子嚼谷,精神才好些。谁曾想,她娘过完年突然得了风寒,吃了大夫一剂虎狼药归西了。虽说这事赖不得旁人,可她却着实记恨幼仪等人来。
听见她话里的情绪,玉仪拉下脸来说道:“你打小就在我身边侍候着,感情自不用说。这里没有旁人我才要说这些话,也不用怕谁笑话。往后我若嫁出去,势必要带着你一起,旁人我信不着!眼下四妹妹风头正盛,连我都要避让,你倒想要用鸡蛋碰石头。你领教过四妹妹她们的手段,出了事我难保你平安,就是太太也要看老太太的脸色行事!”
“姑娘教训的是,奴婢会谨言慎行。可奴婢也为姑娘感觉憋屈!即便四姑娘养在老太太跟前,也越不过姑娘啊。这可好,满院子送礼,生怕谁不知道她四姑娘出手大方为人和善。奴婢方才在园子里看见春花,人人见了都上前奉承一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子姑娘呢。照这样下去,内宅里面没旁人的容身之地了……”
这春花也是抱琴膈应的地方,她这个大丫头是怎么努力才站稳脚跟的?旁人光看见她在大姑娘身边吃香的喝辣的,却不知她下了多少苦功夫。大姑娘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对身边的丫头要求也高。抱琴天资并不聪明,如今却会写会画,琴艺平常也能弹出一两首曲目,棋艺不佳最起码会。
再瞧瞧春花,长得五大三粗,除了做粗重活计什么都不会。怎么就位列大丫头行列,跟她平起平坐了呢?
“胡说!”玉仪打断了她的话,眉眼竖起来,吓得抱琴不敢再言语,“你忘了这内院是谁当家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