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蛇就睡在里面,那是个半人半蛇的恶鬼,女人凌乱干枯的发丝几乎遮蔽了整个身躯,年迈的脸上满是皱纹,大张的嘴里还含着一样物事,涎水流在了尸体的大腿上。
丁清的眼前被人遮住,周笙白伸手捂着她,把人直接带入了怀中。
所以他是怎么站在原地抱着她,吃掉穷蛇的,丁清也没看见,她只听见尸体散落一地的声音,甚至没听见穷蛇的尖叫。
恶鬼是在睡梦中消失的,她甚至都不知道有人踏足了她的领地。
出洞府时,丁清被周笙白牵着手,说起了她知道穷蛇的来由。
穷蛇原是一个养蛇女,毒蛇取胆可值千金,她原本长得还行,也有一个情郎约好了成婚的日子,谁知因为一次中毒穷蛇被毁容,情郎也弃她而去。
与那些伤心便去寻死的女子不同,穷蛇依旧过好自己的日子,只是从那之后她对男人再提不起兴趣,反而渐渐对养在身边的蟒蛇起了爱意。
后来她便与蟒蛇在一起了,女子身上能得快感之处不少,那蛇与她相处也算和谐。
后来穷蛇年迈,人蛇欢好时蟒蛇顶穿了她的肺腑,穷蛇死了,二者的魂魄也融为一体。
故而穷蛇半人半蛇,住在阴寒的韵山里,她的蛇尾可以绕山下一圈,凡是入山的男人,都被她卷来吃了。
周笙白听她说起这些煞有其事的故事,便问:“这些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丁清道:“我第二任老大说给手下听的,他想收了穷蛇做大将,但穷蛇只喜欢待在山洞里。”
周笙白听丁清提起她的“第二任老大”,这称呼怎么品怎么不是滋味儿,本想问问她那老大在何地方,一并吃了算了,嘴才张他又想起来。
丁清说她前面认过的老大都被周笙白吃了,想来也不是多厉害的鬼,他甚至都不记得了。
那些话被她轻松说出,可事实上在恶鬼底下当手下,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小疯子以前经历过许多,周笙白拉着人的手又紧了些,只想把人护好了。
“山洞里看见的,都忘了。”他抱起丁清飞出韵山时突然说了句这样的话。
丁清咦了声:“你吃穷蛇的时候我被蒙住了眼,什么也没看见啊。”
“我是说……”周笙白突然开不了口。
他是说穷蛇那种含着男人某物沉眠的睡姿。
丁清莫名开了窍,周笙白欲言又止,她偏反应过来了,入寒阴洞后,她也就只来得及看见那一个画面了。
“那……那也能理解嘛。”小疯子语出惊人:“青楼里的女人男人们,也总那样的。”
“……”周笙白心率乱了。
那一瞬二人几乎是垂直往下落了十几尺,快落地前他才堪堪稳住了双翼,却也没心思飞了。
周笙白抱着丁清站在了棵老树扭曲的树杈上,先缓一缓过快的心跳。
她将那事看得很寻常,坦然处之。
“老大,你……”丁清见周笙白眼尾都红了,心中疑惑,猜测他莫非是从未见过,所以震惊也疑惑?
思来想去,丁清只能道一句:“你若对此事不懂,可以问我。”
“你懂多少?”周笙白瞥丁清的眼神都快带刀了。
丁清唔了声:“大致都懂些。”
她以前给青楼送过柴火,青楼后巷人少污秽,总能碰到爱打野食的。有钱人可包一层楼供己消遣玩乐,囊中略显羞涩的那些人,各种不可示人的癖好,往往就在那处发生。
见周笙白不说话,丁清道:“你若问不出口也无碍,我知道一般青楼后街的巷角里有卖此类画本……”
一掌贴上了唇,丁清被周笙白捂住嘴,后者桃花眼似是恼羞成怒地瞪着她,道了句:“不许再说了。”
丁清呼出的热气扫得他掌心微痒,直至小疯子点头了,周笙白才侧过脸闭上眼,似是认命地叹了口气,再抱她重飞碧空。
雨水过,再几日便是惊蛰。
凡到惊蛰,西堂的大小城镇里总会有些热闹的习俗,丁清生前本就是西堂人,活着时的大半时光也是在西堂度过的,只有流亡的日子跟着一些人走过中堂边境,并未深入。
丁清对故土的归属感很淡漠,也没什么近乡情怯的心思。
对于西堂的习俗,丁清记得不太清楚,故而她与周笙白所住的镇子张灯结彩时,丁清有些稀奇地凑到窗边去看。
客栈小二见她是外乡人,分外热情地介绍了今年惊蛰的节目。
这些天丁清都是被周笙白带着在天上飞的,起初还能根据地形认得一些城池。后来越走越偏,可能大半日才能遇上人烟,几座山峦之后,入眼所见的一切便都开始陌生了。
西堂也有许多她没去过的地方,就好比几乎与世隔绝的仙水镇。
仙水镇中有许多条穿插在镇子里的小河,整个镇子是落于水上的,拱桥尤其多,船更多。哪怕是对着窗户能拉手的房屋缝隙间,都能过一条细长如柳叶的宅船。
前几日西堂的气候还算暖和,一些加棉的衣裳就不能穿了,到这儿忽而生了些冷意,丁清出门都得披上一件薄薄的披风。
她原以为是因为仙水镇位于水上,自然凉爽,听小二介绍才知原来并非如此。
小二道:“姑娘怕是没细瞧西侧,那里有一座山。”
丁清顺着对方指的方向看去,眯起双眼才能在阳光下瞧见一座山的轮廓,见到后她立刻睁圆了眼,啧啧称奇:“还真是有一座山。”
那是一座冰山,和天是一样的颜色,阳光照在上头倒映着碧空白云,若不细瞧,只会让人以为山与天本为一物。
“那是拜天冰山,据说山里面还住着神仙呢。”小二嘿嘿一笑:“咱们镇子里的水都是从那山上流下来的,天气转暖,镇上的水就多,等到了最寒的天里,这些水都要结冰,能在上头走人的。”
丁清没听过拜天冰山,但这地方已算是西堂往西的边境,听老一辈的人说,五堂中除了中堂之外,其余几堂延伸的边境都是一片渺茫,那里是人还不能去到的地方。
也不是没人试探过边境的尽头,只是凡是踏入杳无人烟之地的,都没能活着回来,就是魂魄也不曾飘回来半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