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能算作绝对的证据,可几个高句丽人身上除了被天竺人打了一棒子之外并没有发现明显的推搡痕迹,所以那坛酒应当起了很大的作用。
“而且从动机上看,天竺僧人为求财,哪怕是起了争执,动手打了一棍子,却没有必要非得将他们推落水中溺死的理由;可你们倭国人不一样,”女孩子转向倭国人,看着几个脸色灰败的倭国人,道,“在你们看来,这朴先生一行人做的是窃取天皇陛下消息的事情,这不是小事,更不是打一顿便能解决的,所以你们将高句丽人设局杀害至死的可能性更大。”
几国使节的矛盾,至此已经理清个大概了。
甄仕远听到这里,忍不住冷笑:“这也叫使馆里没什么事?都快闹出人命了!”
天竺僧人求财,设局诓骗高句丽人意图讹诈,高句丽人癖好特别,盗取倭国人的衣物被误认是盗取了消息,挨了一顿毒打以此生怨,因此拿钱买通使馆小吏,意图栽赃嫁祸;倭国人则将高句丽人毒打一顿还不放心,干脆设计想要借此除了这群高句丽人。这些使节两两之间的恩怨可都不是什么小事。
“所以,照此看来,这乌孙小族长的失踪应当同高句丽人有关,对吧?”甄仕远看向乔苒。
“若是没有外人参与的话,应当就是高句丽人所为了。”女孩子点了点头,说道。
甄仕远的注意力却并不在她点头之上,而是落在了她的前半句——若是没有外人参与。不错,这位乌孙小族长先前同真真公主的事也是个麻烦。
几个清醒着的高句丽人闻言忙急急摆手道:“此事我等不知道,要问朴先生。”
问朴先生……甄仕远瞟向屋里那个包的跟粽子一般昏迷不醒的朴先生沉默了下来。
只是甄仕远虽沉默着,同高句丽人有过节的倭国人同天竺僧人却忍不住了,出声了:“还能有谁?都买通使馆小吏了,不是他做的还能是谁?”
今天因着朴先生丢了好几回脸的高句丽人虽是一脸尴尬,却还是不得不强硬的回应道:“这可不一定,说不准是个误会!”
“这有什么好误会的?”这话一出,倭国人便冷笑了起来,道,“否则他怎会知晓将此事嫁祸给我们?”
这天杀的高句丽人竟然做了这等事,要是将大楚皇帝的贵客乌孙人的小族长弄丢了,他们这些人还能不能成功离开长安回到倭国都是问题。
高句丽人闻言正要再次辩解“是个误会”,一道女孩子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
“或许会是误会,不过不是误会的可能性也不小。”女孩子说道。
这次出声的不是倭国人也不是天竺人,而是那个大理寺的女官,几个高句丽人虽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碍于高句丽的颜面正想再辩解一番,女孩子便再次开口了。
“你们先前说这个朴先生偷盗少年贴身衣物是因为倾慕美少年的关系吧!”女孩子说道。
高句丽人怔了一怔,迟疑着点了点头。
见状,女孩子笑了,道:“这就对了。”
对了?高句丽人正想开口发问,女孩子却已经开口说了起来:“乌孙小族长难道不是美少年吗?”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大变,其中尤以几个高句丽人脸色最为难看。
乌孙小族长当然是美少年,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美少年,若非如此,眼光毒辣的真真公主也不会挑中他。
“朴先生难道会不喜欢乌孙小族长?”女孩子看向那几个高句丽人,又问。
高句丽人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有一个高句丽人不安的开了口:“……见到乌孙小族长那次,朴先生……朴先生确实回去念叨了许久。”
可念叨许久以至于对乌孙小族长下手这种事让他们说来还是有些难以相信的。
“我们朴先生从来只是看,不曾真正对什么人下过手。”高句丽人说道,“所以乌孙小族长不会是我们朴先生弄走的。”
“正是因为憋久了,见了乌孙小族长,又唾手可得便忍不住动手了。”倭国人冷笑了一声毫不可以的回道。
乔苒“嗯”了一声,道,“有这个可能。”
高句丽人脸色顿时变得灰败了起来,倭国人脸上现出几分得色。
女孩子又将目光转向倭国人:“在我大楚境内设局杀害,杀人未遂这等事也是要由律法定夺的。”
倭国人神情一僵。
女孩子又看向一旁的天竺僧人道:“以棍棒敲打致人昏迷不醒这等事也是要由官府发落的,再加上先前欺骗敲诈高句丽人,这同样也该由官府定夺。”
几个高句丽人脸上灰败的神情稍缓,女孩子的目光却在此时落到了他们的身上,顿了顿之后,女孩子便开口道:“手脚不干净,不管盗取的是衣物还是樱花酒也是要管的,再加上乌孙小族长的事,几位也要同我们回去一趟了。”
从寒山寺出来之后,甄仕远带人回了大理寺,没有再让乔苒跟随来大理寺。找乌孙小族长这种事虽然重要,可实在不缺她一个,更何况,比起跑到外头去寻人,她的作用显然不止于此。考虑到她才回到长安,甄仕远自诩自己是个好上峰,还是会让她歇息一日,第二日再来大理寺的。
待到隔日,大理寺官员当值的时候,看着整个大理寺突然多出的不少异邦人,待问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大理寺一众官员顿时目瞪口呆。
这话该怎么说?应该说乔大人不愧是乔大人,不但带回了可能知道乌孙小族长下落的高句丽人,还顺带连其他几国使节也一起打包送来大理寺了。
昨日还空空如也的大理寺大牢,今日便已人满为患了。
虽说这几国使节论地位远不到陛下亲见的地步,可不犯事还好,若是犯了事,此事还非得闹到陛下面前不可。
今日早朝,习惯了摸鱼的甄仕远精神抖擞的站了出来,名为“禀报使节犯案之事”实则“打小报告”一般将礼部的官员参了一通。
这几国使节暗自相争的事可着实叫满朝文武听的兴致大起。毕竟不是事关自己的事,看热闹这种事是人的天性。更何况,这几国使节互相动的手脚也委实太上不了台面了,其中唯一稍微有点手段的是倭国人,毕竟还知道设局,可这局在大理寺面前却连一个回合都没走到便下了台。
于是,眼下几国使节,除了走丢了小族长的乌孙人,剩余的通通被“请”到了大理寺。
甄仕远的声音在朝堂中响起:“眼下,这几国使臣做的事臣虽然清楚了,可他们到底不是大楚人,是以,臣也不知道该如何定夺。”
女帝听罢,额前的垂帘微微晃了晃,却并没有出声。
眼见陛下不说话,其中一个礼部官员见状,在周边同僚的示意下出列道:“他们毕竟不是我大楚人,依臣看,不如修书一封着人将这些人送回倭国、高句丽以及天竺之后,交给他们的陛下,由他们自己的陛下发落更好。”
这些人事情虽然做了,可一来自己不是大楚人,二来下手的对象也非大楚人,此事,大楚委实不好出面干涉。
当然,说出这些话的礼部官员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这种事当然是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早解决,他们礼部在其中毕竟也有些错处,如此和稀泥,将事情交由这些异邦使节他们自己的天子自是最好的。左右,此事跟他们大楚并无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甄仕远却挑了挑眉,罕见的没有默不作声,而是毫不客气的出声道:“我大楚百姓若做了错事要受律法制裁,他们做了恶事却还能被如此毫发无损的遣返,如此视我大楚律法于何物?”
没想到一向还算有些眼色的甄仕远今日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跳出来的礼部官员脸色不佳:这姓甄的是不是吃错药了?这又不是大楚的事,管那么宽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