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她这个糊涂堂兄说过乔小姐有过目不忘之能,且翻阅卷宗极快,既如此的话,她将承泽叫走便是,留下乔小姐在那里,看个一两个时辰不就好了吗?
还以为是多麻烦的事,也值当他这糊涂堂兄犯愁?
徐十小姐倒是个爽利人,乔苒想了想,便没有推辞。
……
一晃数日而过,这些天,就着手头那些卷宗,案子的进展并不大,顶多便是将乔苒说过的官史之中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整理出来而已。
倒是大理寺一众官员期盼已久的年宴终于来了。
甄仕远站在百胜楼门前五味杂陈:昨晚下值回家时看到衙门里那些个兔崽子的表情就让他有些后怕,他可没忘记从其中看到好几个年轻力壮一看胃口便不小的在揉肚子了。
这是做什么?要放开肚皮吃吗?甄仕远心头滴血:这群不懂事的兔崽子,不知道为他这个上峰考虑。
当然考虑也是没用的,大理寺不比别的衙门,评定的结果是个人都猜得到,毕竟办的案子掰掰手指一数就知道了。
所以知道讨好他这个上峰也没用,干脆便不管他了吗?甄仕远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入百胜楼,以往热闹鼎盛的百胜楼此时除了跑堂的伙计,满面笑容一脸看肥羊模样的掌柜之外没有旁人……不对,还是有的,那个角落里同拨着算盘的账房聊的正欢的不是那姓乔的丫头又是哪个?
她看起来挺高兴啊!甄仕远有些不是滋味的走了过去。
“这百胜楼迎来送往的都是贵客,赚钱的是东家和掌柜,小老儿我也不过是个打工的,同我关系不大,不过确实有不少豪客出手很是阔绰,连伙计、跑堂包括小老儿我也常常能收到打赏!”那笑眯眯的账房正同女孩子高兴的聊着。
女孩子手里把玩着一朵巴掌大小的金牡丹笑着应和。
甄仕远的目光本能的落到她手里那朵金牡丹上,只一看便吓了一跳:不说这巴掌大小的金子值多少钱了,就说这栩栩如生的工艺,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将这金牡丹摆在家里都能镇宅了。
这是她的还是那头说“收到打赏”的账房老儿的?
才这般想着,女孩子便将手里巴掌大小的金牡丹还给了账房老儿,而后笑着说道:“还真是好东西,也不知是哪个贵客送的。”
那平日里谨慎细致又滴水不漏的老儿也不知今日是不是吃了迷魂汤了,同她一副熟稔的样子,闻言连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就是才回京的真真公主,排场挺大的,身边跟着一堆美少年,坐着一顶红轿子,不仅是老儿我,这里的每一个人,跑堂伙计连后头打扫茅房的老儿都收到了呢!真是难得的豪客。”
“难得的豪客。”女孩子口中嘀咕了一句,笑看向那老儿,“您老人家在京城好些年了,想必对这个真真公主了解不少。”
“也不叫不少,就是养男宠什么的,同别的公主也没什么区别。”账房老儿摆了摆手,“啧”了一声,“真要说不同,就是这真真公主胆子特别大,连阴阳司天师、崔氏门阀贵女已经定亲的未婚夫婿都敢招惹,简直是……诶!”老儿说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女孩子闻言目光闪了闪,“哦”了一声,道:“阴阳司天师的事我听过,崔氏门阀贵女夫婿的事倒是头一回听说。”
关于真真公主的事,不管是徐和修还是京城贵女圈子里混的不错的徐禾缘先前都只提过张解,可从未提过崔氏门阀贵女夫婿的事,这还是头一回听闻,以至于乔苒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账房老儿看了看四周,见周围没什么人靠近,最近的也只有站在七八步开外那个似是在发呆的大理寺卿大人了。
不过那大理寺卿甄大人瞧着年纪也不小了,他们这里小声说估摸着也听不见,是以账房老儿不过略一犹豫便小声对女孩子说了起来。
“那是在京城里传这真真公主看上阴阳司天师不久前的事了,算算日子同现在也差不多,就发生在年关祭祀大典之前。”那账房老儿说道,“若不是金陵那里的朋友特意交待过乔小姐有事我小老儿要尽量出手帮忙,这件事我本是不肯说的。”
乔苒点头,向他道了声谢。彼时她初来长安,除了带着她来的甄仕远之外,这里的冯尧山老大夫以及这百胜楼的账房老儿都曾经许诺过需要帮忙可以来寻他们,不过直至如今快到年关了,她都没有开口请求,也直到今日才过来同这账房老儿套一套话,不,是说一说话。
因为她相信便是同一件事,也会因着消息来源渠道的不同有着千丝万缕的区别。
徐禾缘和徐和修知道的这位京城酒楼不起眼的账房老儿未必会知道,可同样的,这位账房老儿见到的,徐禾缘和徐和修也未必会知道。
“那天快到子时了,百胜楼里已经没别的食客了,只真真公主那一桌人还没走。”账房老儿说道。
虽然长安城号称盛世不夜之城,城里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实行宵禁,可真正大晚上不睡觉的到底是少数,即便是做青楼生意的子时以后也鲜少有客人来了,更别提百胜楼这等酒楼了。
“掌柜也准备关门清扫了,”账房老儿说道,“所以点了个伙计叫他去真真公主那里催一催。”
百胜楼的掌柜和伙计虽然一向是笑容和善好说话的,可当食客想要在百胜楼闹事时也不会一味忍让。
毕竟能在黄天道这等地方站稳脚,又坐拥京城第一酒楼名号的百胜楼背后同样“有人”,且这势力不小。
所以,即便是公主在酒楼里待到子时都不走,百胜楼也是敢“赶人”的。
于是伙计去了,账房老儿直至今日还记得当时发生的情形。
“才上楼一进门便听一道女子的尖叫声响了起来,”他说着顿了顿,神情变得古怪了起来,“当时情形很是混乱,我等怕在百胜楼出什么事便上去看了。”
毕竟虽然百胜楼这长安第一酒楼的名头很响,背后势力也是极稳的,可若是在楼里闹出了人命还是很麻烦的,难道第二日不做生意了不成?要知道百胜楼可是在黄天道这等地方开张的,一日不开张便要损失一日的流水,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尤其眼下的百胜楼里只一间包厢,而且还是真真公主的。不管这位真真公主得不得宠,好歹是个公主,可万万不能在这里出了事。
一众人因此想也不想便急急跑上了百胜楼,此时门早已被方才那个伙计推开了,屋里一片狼藉,几个郎君身上不着寸缕的躺在屋里的绒毯上,惊叫着用绒毯盖住自己身子的是个女子,却不是那位真真公主。
当然,只一眼便敢如此笃定不是真真公主是因为那位真真公主当时就在一旁坐着,笑看着那女子和那些郎君。
这等事待到掌柜回过神来,便立时将大家赶了出去,而后那晚发生了很多事,真真公主带着她那几个未着衣物的郎君走了之后,那个女子的家人也来了,带走了她,掌柜勒令他们不能对外乱传,到底事关女子清誉云云的,他们自然也没有多说,毕竟在百胜楼这等见惯了贵客的地方呆久了,大家深知有些话不能乱说的道理。
更何况,同情不同情那女子且另说,看那女子家人的穿着打扮也不似寻常人。
账房说到这里,不由感慨了一声,小声同乔苒说道:“那女子在被家人带走之前在房中惊叫哭闹的极其凄惨,听着叫人揪心,好似整个人快支撑不住了一般!”
这等情形一看便知是真真公主下的套,对于寻常女子来说怎么受得住?
“过后伙计进房去打扫瞧到了好多被扯下来的头发,上头甚至还沾了血。”账房说着声音里不由多了几分惋惜,“我们都记得先前进去的时候还没有的,应当是那女子后头自己受不住扯下来的,想来素日里也是个洁身自好的。”
“原本此事也就如此作罢了,可没想到不多久之后,传出崔家有位小姐拿头发自尽的消息,在后来我等又在酒楼看到过当日带走那女子的家人,真是崔氏子弟,因此那女子八成就是那位崔氏的小姐。”账房说到这里忍不住再次摇了摇头,“其实那女子生什么模样我等都未看清楚,毕竟当时披头散发的,不过依稀瞧着应该生的极好看的,真是可惜了。”
没想到像崔氏这等门阀得小姐居然也会被害,这可当真是叫账房吓了一跳:原来高高在上的贵人明着不会被人动,却无法提防暗地里被人动手脚。
小人自古难防这个道理经此一事可叫他们体会颇深了。
乔苒听的眉头紧蹙:看那真真公主的所作所为,连崔家的小姐都敢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那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怕是不会少。
得罪了这样一个人,还当真是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