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余杭的杜县令政绩极佳,为什么多年不得升迁?”甄仕远啧了啧嘴,似乎觉得有些意外。
一旁的心腹笑道:“可大人更好啊,他便是升又能升到哪儿去呢?”
这句话往日里就是一句万金油一般的马屁,绝不会出错,还会令得甄仕远身心舒畅,可今日却似乎有些不奏效了。
甄仕远拍了拍手边合起来的一张图纸道:“我甄仕远又不是在这金陵府衙的位子上不走了?这若是一走,位子总要空出来的嘛!”
河道图的发现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听说这河道图是因为乔小姐被绑无意中发现的。甄仕远捋了捋长须,更肯定:这乔小姐一定是他的福星。那些个陈年旧案虽是麻烦,可每破获一件,都是大功一件啊!为他这些年在金陵的政绩册上添上一笔。
从苏巡按被刺到乔家的陈年旧案,再到簪花宴这一笔,这些案子,哪一件不是广为传颂?尤其簪花宴这名士画中案一案更是传到了洛阳、燕京以及长安,以至于远在长安的大理寺卿狄方行来信对他这位昔年的大理寺官员颇为赞赏,直言自己看走了眼。
光赞赏是不够的,还缺东风,眼下这东风自己送上门来了。
河道图的红利虽然最后是由黎兆呈上来的,但因着这是在他金陵发生的事情,他在最后帮忙请乔正元时还出动了两个官差。咳咳,此事虽然跟河道图没什么关系,可也叫出了力,这红利也能分上一口。
更好的红利还在后头,等挖通了秦淮河的支流,整个江南府都要承他这一笔大功,这岂止是东风,说是龙吸水那样的大风都不为过啊!
如此,他不升迁谁升迁?原本以为他甄仕远这辈子就在金陵不会走了,没成想突然时来运转。
狄方行的老母年岁已高,据说阴阳司那些人暗示过老太太年事已高,让狄方行看开点,这些话,如狄方行这样圆滑之人当然已经听明白了。人活到这个份上,也看透了,算算老母这一走,要致仕,这官职自然是要空出来的。
正三品的大理寺卿啊,甄仕远忍不住兴奋了起来。这真是前途有望。
如此一来,眼下这个位子自然是要空出来的。离任前,他便能向朝廷举荐属意的继任金陵府尹。一般而言,若没有什么人插手,他所推荐的人兼任金陵府尹也是板上钉钉了。
翻了翻这些年江南府各州县的政绩,余杭县令杜子衡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视野中。这杜子衡年岁比他还要年长,自任余杭县令之后,余杭县在他治下不仅民生富裕,就连冤假之案都未听闻过一件。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居然当了三十多年的余杭县令?
甄仕远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让人调来杜子衡的卷宗一查更是吓了一跳:我的乖乖,原来人家三十多年前就是金陵府尹了,那时候就连他年纪都还小呢!
卷宗上说杜子衡是犯了错事才被调任余杭县任县令的。
什么错事才能让一个这样的前途无量的官员当了三十多年的老县令?甄仕远看到卷宗所记时更是惊呆了。
就这种事?倒不是说他小瞧诬告之事,而是这件事并没有闹出人命。以他看来,杜子衡的所作所为也是合理的,接了案子,又有人证在,那么查也是应当的。虽然最后以证据不足结案,认定是诬告,可杜子衡的做法并没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换他来也一个样。
若是被诬告的心眼小,执意要追究,那也行,可以这件案子的结果来看,没有造成被告的任何损失,顶多受些责骂便了了,怎的竟要闹到降职的地步?
真是处处反常。如此处处反常,杜子衡却没有任何办法,甄仕远皱眉看向卷宗上涉及的那位逼得杜子衡降职的被告。
方家。
又是方家。甄仕远听到“方家”二字便本能的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金陵当地名门权贵不少,比方家显赫的更是多的数都数不清,偏这方家,本事没多少,屁大的事多的不得了。
真是烦死人了。
难怪乔小姐对方家那般不喜了。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之后,甄仕远想了想,便敲了敲桌子,不多时,一个官差从门外走了进来。
“大人,何事?”
“去把唐中元叫来。”甄仕远道。
又是唐中元!官差心里羡慕不已,这整个府衙中,除了大人自己带来的几个官差,就属唐中元最得大人青睐了。
巡街巡到一半被叫了回来,唐中元心中有些忐忑,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
待见到甄仕远之后,甄仕远也未兜圈子,开口直问:“你去玄真观见一见乔小姐,就说本官请她过府一叙。”
唐中元听的一怔,忙道:“大人,乔小姐如今不在金陵。”
不在金陵?甄仕远也有些惊讶:“那她去哪儿了?”
唐中元道:“近日城中不少闲人打听乔小姐的事,将玄真观搅的烦不胜烦,乔小姐便带着身边几个人去了余杭。”
“余杭?”甄仕远突然来了一句,将唐中元吓了一跳,忙点头道:“是,大人,他们去了余杭。”
“余杭……”甄仕远翻了翻眼皮,“还真是巧啊!”
他在这边才提起那个余杭县令,又找到了当年的卷宗,挖到了方家,才想起与方家有些交恶的乔小姐,没想到乔小姐人就已经去了余杭。
这是巧合还是……甄仕远肃容沉默了片刻,收了手边的卷宗却未让心腹将卷宗存放入库,而是看向唐中元道:“唐中元,你也去趟余杭吧!”
第134章 玄妙
“你去也不用多说旁的,就说本官近日对余杭县令杜子衡政绩颇为赞赏,派你去余杭体察民情。”甄仕远想了想,道,“其间,若是乔小姐有请你帮个忙,跑个腿什么的,你也要帮一帮,毕竟人家一介女流,有好多事不方便亲自出面的。”
这话说的……唐中元听明白了甄仕远话中的意思,不就是让他去余杭找乔小姐,然后听乔小姐差遣嘛!
他应声离去。
待到唐中元离去之后,甄仕远挥了挥手,心腹官差也施礼之后退到了门外,只甄仕远一人独坐在屋内。他压着手边卷宗的手突然敲了敲:“方家这么厉害吗?竟然能左右金陵府官员的调动?”
这真是了不得的事啊!瞧着不声不响,突然咬了你一口,这一口还能咬你三十多年起不来,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他可不是光叹杜子衡运气不好。眼下他也是金陵府尹,若是方家突然也给他来一口?甄仕远发出了一声冷哼。
真是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这种感觉如裴家那种放到明面上的权势是不同的,谁都知道如今的左相裴行庭出自金陵裴氏,位极人臣。你知道他的权势,知道他的背后,家中子弟虽有权势做靠山,整个江南无人感欺。可放到明面上的权势,既是靠山,也是桎梏,裴氏子弟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的目光之中,有些事情反而不能做。所以,他不惧。
可这种素日里一声不吭,突然跳出来咬你一口,要你命的权势与那种明面上的权势是不同的,防不胜防啊!
再者说这方家,素日里那般样子,家中小辈也不像成才的,得罪过方家的,别说他府衙了,就是整个金陵城也有不少。谁知道它什么跳出来咬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