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是夫妻……更像是君臣。
夜间帐中他总是在等待谢太初的时候迷糊入睡,早晨清醒的时候,谢太初早就起身。若不是半夜会被拥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他几乎要以为谢太初彻夜未归。
赵渊有一阵的失落,可是很快的他又让自己振作起来。
如今韩传军五万追兵将至,开平卫一片焦土,正是生死存亡之际,容不得他悲春伤秋。
他翻身下床。
门口的铜壶内洗漱用水还温着,外间的炉子旁边还有一钵肉粥……是谢太初走前留下的。
他依旧细心温和,便是在这样的细节中,也让人忍不住要胡思乱想。
赵渊洗漱更衣,用过早饭,这才穿好曳撒与比甲,戴上大帽掀帘子出去。
陶少川在账外等候多时了,见他出来,连忙撑开伞跟了上去。
*
帐篷外的开平卫满目疮痍。
除了被烧得漆黑的内城墙外,再无完好无损的存在。
道路上堆满了瓦砾,偶然可见没有被完全烧毁的横梁,上面绘制的繁华图案,在诉说着这座边塞之城之前是何等的富足安定。
这里其实已经沉睡很久了,如今他们的到来,让这片被遗弃的城池变得喧闹。
将士们砍了周围所有的树木,运进来,加固内城的城门。直接用钢钉钉死了城门,不让人进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湿润了荒野中的这座孤城。
赵渊在城池中步履蹒跚,然后他在一片废墟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原本……有一对铜狮子。”他忽然说。
陶少川去看,那对铜狮子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一点融化的底座,剩下的怕是都让人偷走了。
两个铜狮子间,便是曾经的肃王府大门。
红漆金钉兽面摆门。
曾经这里宾客往来络绎不绝。
赵渊踩着砖瓦废墟从那不存在的大门走了进去……荒芜中,他似乎看见记忆中的肃王府。
“王爷……”陶少川有些不安,喊了他一声,“雨下大了,我们回去吧。”
年轻的肃王并不理睬,他穿过瓦砾,越走越快。
陶少川只能狼狈跟着他。
剩下墙壁的回廊,又过那些曾经记忆中的院落,有母亲的、大哥的……还有家中其他亲眷曾经居住。
路边湿哒哒的那些枯藤下,安静爬过许多壁虎。
只剩下断壁的穿堂上,有燕子衔泥做成的巢。
叠石山上的书斋中,他与大哥在同一个夫子的课上走神。
还有藏书阁、映日厅、泗水台、回枢堂……
每一个建筑,都曾在岁月中沉淀了无数的过往,又叠加着属于肃王宗亲的新的回忆。
这座王府从未这般安静。
更不曾这般萧瑟。
赵渊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他穿过了水榭,还有假山、凉亭……猛然停下了脚步。
陶少川气喘吁吁地跟过来,发现眼前一片开阔。
“王爷……”陶少川没敢大声惊扰他。
因为这一刻他的身形太过悲戚孤寂。
过了一会儿,有脚步传来,这脚步声赵渊熟悉,便没有回头去看,很快的,一把伞遮住了淅沥的雨水。
接着有人轻轻擦拭他的肩头。
是谢太初。
“这里原来是镜湖。”赵渊道,然后他又指了指湖边的一棵枯树,“那里……有一株上百年的石榴树。每年秋天……都会结好多石榴。”
石榴又大又圆,沉甸甸地把每一个枝头压弯。
中秋前后,一家人便摘了石榴送给王府内的亲眷仆役。
总是大哥爬树。
母亲会在树下备上其他瓜果和月饼,笑着让大哥小心一些……
曾经的一汪碧波,只剩下了浑浊的一洼死水。绿色的藻类覆盖在湖面,死寂的犹如这倒塌的肃王府。
那颗石榴树,只剩下被火烧烟熏后漆黑的树干,歪在池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