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张酷似肃王的面容,他就想起了那场由韩传军挑拨而起的谋逆。
那日,肃亲王赵鸿一出王府迎接,便被自己的副官反绑了双手,任由他挣扎,直接砍掉了脑袋。
接着他们冲入王府,肃亲王府邸中近千人全都死于非命。
肃王世子带着亲卫军统领近二三百人,带着三万亲卫在开平卫中与韩家军和开平卫府军巷战。
两军僵持不下。
大概是鲜血染红了眼,肃亲王府中搜刮出来的宝贝不够所有人均分,韩传军几乎是默认授意下,便开始了连续七日的屠城。
终于肃亲王军败了,韩家军赢了。
所有人还活着的都斩首示众。
然后一把火烧了开平卫……
“赵、赵……赵渊……”刘长甫瞧着他抖着声音道。
在这一刻,他甚至恍惚觉得若是赵鸿鬼魂索命,也好过赵渊的复仇。这世道,鬼不可怕,人比鬼可怕多了。
“将军!三眼铳准备好了!可要齐射?!”属下问他。
从独龙口的城门上,到赵渊所在的位置,不过数百步,三眼铳连发,赵渊在射程中。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下达命令,只见谢太初又拉满了弓箭。
“他要干什么?!”刘长甫慌乱一问。
属下愣了愣,还未开口,谢太初的箭便飞了出来,在空气中发出尖锐的鸣叫,瞬间冲向了刘长甫。
他不是没有手染鲜血,他背着无数条人命。
这一箭仿佛来自地狱,仿佛要找他索命,他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致命一箭不曾射穿他的头颅,反而再一次射入了牌匾之中,那牌匾顺着裂纹裂成了两半,嘎吱一响跌落下来,正好砸在刘长甫两侧。
刘长甫瑟瑟发抖,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惊觉自己裤裆一片湿润。
“和我没关系,和我没关系。”他呓语道,“都是韩传军的错,韩传军怂恿的!”
“大人!大人!可要——”
“关城门!把铁门放下!”刘长甫抖着声音急促道,“把吊桥升起来!”
“可——”
“谁也不准进城!”刘长甫突兀瞪着眼睛,抓着属下的衣襟恶狠狠道,“你他妈明不明白,这就是警告!这是赵渊等着杀我的警告!谁也不准出城!知道了吗!
”
天色更亮了一些。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雨又下了起来。
在雨中,独龙口轰隆隆的下了铁门,又拉起了吊桥,瑟缩的矗立在风雨中。
待一切安静下来,肃亲王的五百骑兵才不慌不忙地离开。
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刘长甫松了一口气。
“他们看着只有五百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潜伏着呢。我们只有数千人,若出城了,就会被伏击。几千人啊……还不够赵渊塞牙缝的。”刘长甫感慨道,“万幸,万幸。”
回旧开平卫的路上,赵渊一直沉默着,直到开平卫那烧焦漆黑的城墙出现在视野中。
“刘长甫应该被吓坏了。”谢太初道,“他这个素来见风使舵,是个墙头草,又胆小多疑。有了这个警告,待我等与韩传军交战时,他便不敢开独龙口的关隘,韩传军便不会有援军了。独龙口在旧开平背后,我们更少了后顾之忧。殿下放心。”
赵渊回过神来,笑了笑:“我没事,太初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十余载没有回来了,看到的都焦土……心头滋味不好受。”
两侧的田地多了起来。
周围草棚子里住着零星耕种的农户,好奇的出来张望。
离开平愈来愈近,人便逐渐多了起来。起先他们看到那肃字大纛十分迷茫……然而逐渐有些人猛然意识到,这是肃王的旗帜。
忽然远处有人喊了一声:“肃亲王回来了!”
便终于点醒了那些普通的农民。
他们纷纷匍匐跪地叩首,在长出了绿草,和嫩芽的田间地头对着大军叩拜。
大声道:“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谢太初对他说:“殿下错了,这里并非只有焦土……更有新生。”
赵渊垂首,半晌他才抬头。
他没有落泪,虽然眼眶红着,可眼神中更多的是快慰。
“你说得对,太初。”他声音略微沙哑,低声道,“这里有民生。有民生的地方,便有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