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只要赵戟要钱,还做得是大端翻天覆地的谋逆之事,金吾难道还有其他办法?明知道饮鸩止渴,可却口渴难耐啊。”谢太初说,“再说鞑靼人越境劫掠,能调虎离山杀了殿下,于鞑靼人又得了真切好处,还探明了宁夏镇虚实。我若是鞑靼人,这样的买卖,我也做。”
赵渊怔忡:“是这样吗?”
“人心叵测,险于山川。机阱万端,由斯隐伏。”【注1】
“我自幼体弱。虽然在开平长大,可一次边墙都没有去过。第一次见鞑靼人,还是不久前。自认为在京城为求活命已足够谨小慎微、察言观色。”赵渊自嘲一声,“然而论及天下之局,却比棋盘纵横更复杂千倍万倍。是我浅薄了。”
“殿下遭人生大劫,却并不因此颓败怨怼,对生民依旧有悲天悯人之怀,已远超当世诸位。不必妄自菲薄。”
赵渊自谒陵以来的诸多困惑,终于在今日,在今年的最后一个夜晚,得以被解答。
村后道观金钟声响。
新年来了。
鞭炮声再密集起来。
儿童的嚷嚷声中,各类烟花亦飞上了天。
从门口看出去,黑夜如昼,谢太初的面容在忽明忽暗的光芒中,被勾勒的清晰。便是遭遇人生大劫,多少还因这个人的束手旁观生了无数怨怼,在这一刻,赵渊发现自己对他的爱意竟不曾消退半分。
“过了春节,马上便要立春。”赵渊忽然说。
谢太初一怔。
“谢太初,你因何而来?”
“我……”
“不要和我讲亏欠太子这样的谎话了。”赵渊打断他,“若是为了太子,那夜的事……便不该发生。”
“……”
谢太初沉默。
有些话不适宜说,有些话亦无法说。
思来想去,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可赵渊似乎并不指望他能说得清楚,轻声笑了笑:“你可不可……不走。”
谢太初看他。
“自谒陵之乱以来,我看到了好多人间不公,屡屡想要改变却因为没有力量而随波逐流。我甚至在想,若我当年不是那般自我放任,若我多读些治国之策,多学些纵横之术,我的亲人就有可能救活,我……还有家可以回。”赵渊说,“你亦无辜,我将所有罪责推卸到你的头上,本就是敷衍的弱者之姿。”
“殿下无须苛责自己。”
“我没有你这般强大,可救万代万民。但我想试一试,若还有下次,我至少可以救得了英子,救得了张亮堡。”赵渊抓起身边拐杖,撑在腋下晃晃悠悠站稳,然后他双手抱拳打躬作揖。
谢太初连忙搀扶他。
赵渊不起。
“我知道我卑劣,出尔反尔。”赵渊说,“但求真人教习我,有能力去救眼前之人。”
他暂时只能靠拐杖站立,可躬身弯腰,已有了礼贤下士的仪态。
谢太初有些恍惚。
似乎看见了当初那个为救世而苦求师尊的自己。
他应欣喜。
——所选之人,已走上了正途所向,隐隐有了帝王之姿。假以时日,再创太平盛世应不在话下。
他又有些酸涩。
——这个人,本是躺在蚌中的一颗珍珠,只有自己知道他的珍贵华美,小心呵护。如今不得不擦拭尘埃,绽放于天下。众人敬仰,万人唱诵。
谢太初体内罡气又有乱窜的迹象,只觉得内心所有野望钻了出来,逼得他坐立难安。
他托着赵渊手腕,缓缓扶赵渊起身。
“我来本身就是为殿下治疗腿疾,并不急着走,自然可以教习殿下。只是……殿下,要拿些东西来换。”
赵渊欣喜中带了些茫然:“真人要什么?我如今什么也没有。”
谢太初勾起他的下巴,吻了他的唇。
“有的。”谢太初满意地笑了笑,他听见自己说,声音似远似近,又似邪似正,“像那夜一般,便是最好的报答。”
他不等赵渊反应,搂住了他的腰,转身压在了门板上。在他反应过来以前,谢太初已经掐着他的腰,让他两人贴得极近。
赵渊的眼神已经茫然无措。
“谢太初……”
“首先要殿下自如行走。才好未来练习骑射。”谢太初在他耳边道,“不然若真要驰骋沙场,摔倒磕碰,便太危险了。”
前两日刚鱼水之欢的人又怎么抵挡得住。
赵渊只觉得这会儿的谢太初才是真的危险。
他浑身紧绷,贴在门板上,妄图离谢太初远一些,可又往哪里逃。